籍 貫 ： 南 投 草 屯 人

年 齡 ： 1970年 4月 30日 出 生

學 歷 ： 本 校 西 語 系 畢 ， 現 為 拉 研 所 研 究 生

經 歷 ： 曾 獲 五 虎 崗 文 學 獎 小 說 組 首 獎

進 入 淡 水 ， 迄 今 也 已 多 年 了 ， 淡 江 的 一 切 面 目 ， 無 論 是 歡 樂 慶 會 的 、 意 念 之 爭 的 、 攀 游 文 藝 的 、 四 季 嬗 變 的 、 社 區 的 、 生 態 的 … … ， 似 乎 都 已 約 略 領 教 一 二 了 。 當 然 了 ， 若 有 一 人 ， 不 動 如 潮 間 的 藤 壺 ， 對 生 活 做 定 點 的 冥 想 ， 假 以 時 日 恐 怕 也 難 參 破 方 圓 一 里 內 的 人 物 興 廢 ， 何 況 是 我 等 隨 寒 暑 節 氣 流 轉 而 錯 置 時 空 的 游 牧 民 族 。

第 一 次 躍 上 河 邊 的 渡 船 ， 內 裡 欲 望 的 是 翹 首 多 時 的 八 里 對 岸 ， 然 而 船 身 卻 破 水 激 浪 ， 荒 唐 地 穿 越 各 色 長 橋 ， 我 們 在 環 河 北 路 被 逐 下 甲 板 ， 帶 著 幾 分 莫 名 ， 游 蕩 於 異 地 ； 數 分 鐘 後 ， 始 知 迪 化 街 之 精 采 ， 那 日 ， 以 盡 興 作 收 … … 。

我 在 這 裡 ， 水 湄 山 顛 ， 浮 沉 飄 蕩 ， 散 盡 心 中 鬱 壘 。 是 天 神 ， 豈 可 捨 去 望 眼 可 即 的 山 形 綠 ■ ， 「 諸 仙 人 及 不 死 之 藥 皆 在 焉 」 ； 若 仙 骨 仍 殘 ， 只 求 ， 和 其 光 ， 同 其 塵 ； 是 誰 云 ， 人 間 。 可 。 否 。 共 。 沈 。 淪 。 … … 。

淡 江 的 實 體 只 是 山 崙 上 的 一 隅 坡 地 ， 然 而 屬 於 她 的 那 方 時 空 座 標 卻 是 無 比 的 豐 厚 。 在 時 空 夜 夢 裡 ， 有 人 考 據 著 加 拿 大 傳 教 士 與 兩 萬 顆 牙 齒 的 步 履 、 有 人 道 出 山 腳 邊 的 泉 客 籍 械 鬥 、 有 天 上 神 祇 與 人 間 兵 民 共 潰 法 軍 的 古 典 時 代 的 慘 烈 ； 也 有 那 與 農 家 牧 牛 之 地 悠 然 照 見 ， 如 幽 泉 的 ， 綠 光 盈 盈 的 閒 逸 … … 。 而 在 我 心 中 ， 淡 江 的 腹 地 ， 漸 漸 地 隨 著 那 船 的 引 領 ， 逆 溯 到 河 的 那 方 ； 逆 溯 ， 是 光 與 水 的 旅 行 ， 淡 江 是 光 的 遊 戲 地 ， 是 光 與 影 的 陰 陽 謀 ， 淡 水 是 水 的 意 境 ， 是 水 到 得 了 的 地 方 。

我 在 淡 江 同 時 與 兩 群 人 交 遊 ， 一 群 是 相 濡 以 沫 ， 戲 謔 不 知 止 的 親 戚 ， 他 們 不 必 是 血 濃 於 水 的 誇 飾 ， 不 必 是 來 自 於 為 了 避 免 男 曠 女 怨 而 孳 息 的 長 幼 有 序 。 我 們 群 居 終 日 ， 依 資 本 主 義 的 流 風 來 定 義 ， 大 體 是 無 所 事 事 之 人 ； 我 與 族 人 周 遊 水 城 ， 逡 巡 穿 梭 ， 遊 歷 河 市 三 百 回 後 ， 貪 看 山 水 的 煙 霞 痼 疾 卻 未 舒 緩 ； 有 時 ， 親 舊 三 五 人 ， 不 放 棄 探 索 小 巷 弄 的 曲 折 ， 且 驚 且 行 ， 唱 笑 過 市 ， 瘋 顛 的 真 本 元 還 魂 在 嚴 肅 的 社 會 結 構 裡 。

我 不 認 識 另 一 群 人 ， 但 我 確 知 他 們 的 存 在 。 有 時 ， 他 們 漫 步 於 校 園 ， 有 時 則 匆 忙 往 來 ； 通 常 我 不 以 一 對 一 的 方 式 與 他 們 交 遊 ， 而 是 一 對 數 千 ， 一 對 數 萬 。 我 從 人 群 中 認 出 他 們 的 樣 子 ， 說 話 的 樣 子 ， 思 考 的 樣 子 ， 穿 著 的 樣 子 ， 生 病 的 樣 子 ， 欣 喜 、 沉 鬱 的 樣 子 ， … … 上 輩 子 的 樣 子 … … 。 我 從 不 在 課 堂 上 與 他 們 相 見 ， 我 們 也 不 在 社 團 辦 公 室 一 起 企 劃 和 組 織 ， 但 我 逐 漸 了 解 了 他 們 。 那 是 一 群 非 常 不 一 樣 的 人 ， 有 時 ， 他 們 香 氣 奪 人 ， 飄 然 過 隙 ， 就 像 被 春 風 叩 醒 的 花 朵 ； 有 時 ， 他 們 的 穿 著 又 像 一 群 爬 蟲 類 ， 濕 黏 地 吐 著 舌 頭 ， 驕 傲 地 拔 山 倒 樹 而 來 。 與 這 些 人 神 遊 ， 我 頗 為 無 奈 ， 與 時 推 移 了 六 、 七 年 ， 他 們 竟 個 個 都 年 輕 了 起 來 。 六 字 頭 到 處 亂 竄 ， 證 據 都 寫 在 臉 上 ； 五 字 頭 的 世 代 不 知 朝 那 兒 走 去 了 ， 人 海 茫 茫 ， 那 個 世 代 的 浪 漫 如 洩 地 之 水 銀 ， 集 體 離 開 了 山 崙 ， 絕 情 地 ， 永 世 不 再 ， 擦 身 走 過 。

殘 存 的 五 字 頭 之 親 族 再 也 不 敢 輕 啟 某 一 類 的 、 殘 酷 的 話 匣 子 。 對 他 們 的 思 念 ， 不 覺 生 起 … …

我 想 像 他 們 正 在 吃 飯 ， 於 是 走 了 出 去 ， 與 他 們 一 起 。 依 我 的 習 慣 ， 也 有 人 鼓 腹 而 遊 。 有 時 他 們 嘻 笑 地 步 出 大 樓 ， 我 們 並 未 相 約 ， 可 是 見 到 了 他 們 ， 笑 浪 和 著 午 后 的 陣 陣 微 颸 ， 總 之 我 也 愉 快 了 起 來 。 有 時 ， 他 們 白 駒 過 隙 般 地 告 訴 我 一 些 新 消 息 ， 又 即 興 地 拋 出 了 一 些 問 題 。 我 想 像 他 們 的 家 鄉 ， 可 能 在 二 結 、 在 苑 裡 、 在 草 屯 、 在 萬 丹 、 在 八 斗 子 、 在 大 佛 旁 … … ， 在 城 市 、 在 鄉 間 。 想 像 那 裡 的 山 水 ， 想 望 那 裡 的 人 們 。 然 後 ， 我 們 一 起 擦 身 而 過 。 在 這 個 山 坡 上 一 起 存 在 著 ， 若 即 若 離 ， 相 見 相 及 卻 不 相 交 歡 … … 。

我 相 信 這 一 群 往 來 不 息 的 人 們 宛 若 一 個 社 會 的 縮 影 ， 是 有 階 層 與 分 類 的 方 法 的 。 有 人 效 率 至 上 ， 動 輒 以 鐵 血 政 策 恫 嚇 自 己 ； 有 人 行 止 遺 世 而 獨 立 ， 沈 靜 而 充 滿 性 靈 ； 有 人 是 資 源 上 的 精 英 ， 有 人 在 道 德 上 低 度 發 展 ； 有 些 人 ， 沉 淪 在 世 紀 末 的 各 種 流 風 時 尚 之 中 ； 有 的 則 在 社 團 法 西 斯 主 義 下 矛 盾 過 日 。 有 女 男 男 女 的 性 別 越 界 ， 有 志 士 仁 人 依 舊 沈 醉 於 純 陰 純 陽 對 壘 的 鄉 愁 之 中 ； 一 部 份 人 在 空 間 政 治 上 扮 演 張 牙 舞 爪 的 鷹 派 份 子 ， 無 端 擾 攘 ， 醉 言 醉 語 ， 煙 起 煙 滅 ， 球 起 球 落 ； 也 有 些 人 相 信 犧 牲 與 道 德 終 能 渡 化 眾 人 或 那 個 人 。

淡 水 河 緩 緩 地 流 過 ， 流 過 西 班 牙 人 所 稱 的 「 佳 士 多 」 （ 關 渡 ） ； 流 過 柔 波 中 ， 燈 影 搖 曳 的 聖 多 明 哥 。

新 鮮 人 身 上 ， 流 盪 著 典 雅 而 規 矩 的 、 一 家 親 式 的 快 活 ； 訴 說 不 完 的 五 四 三 翻 轉 流 傳 ， 他 們 是 國 家 未 來 的 主 人 翁 ， 是 淡 江 漫 地 滑 溜 的 、 才 剛 下 樹 的 青 蘋 果 。 她 們 只 能 用 一 串 一 串 地 計 算 ， 走 過 其 身 旁 ， 心 情 的 砝 碼 只 可 能 滑 向 兩 個 極 端 的 向 度 ， 被 空 氣 中 的 快 樂 因 子 感 染 ， 或 者 ， 相 對 地 抑 鬱 了 起 來 。 我 的 一 位 親 戚 對 此 現 象 深 感 不 滿 ， 總 無 奈 地 說 他 們 「 慫 夠 舞 辣 」 ， 玩 一 些 過 時 的 、 老 套 的 遊 戲 ， 莫 非 不 知 人 間 疾 苦 ； 在 我 看 來 ， 她 真 夠 當 一 個 無 聊 的 路 人 甲 。

新 鮮 人 的 生 活 是 撞 見 與 期 待 ， 是 喜 悅 ， 是 一 群 的 熱 帶 魚 ， 有 時 是 古 典 主 義 的 ， 有 時 又 是 表 現 主 義 的 ； 路 人 甲 是 拒 退 的 、 肢 解 傳 統 的 ， 自 命 看 穿 世 事 的 現 代 主 義 ， 有 時 卻 又 出 現 幾 分 宗 教 家 的 同 情 或 先 知 的 神 情 ； 而 ， 總 有 那 一 群 人 ， 隨 時 節 流 轉 ， 暗 知 校 園 生 機 深 埋 何 處 ， 和 其 光 、 同 其 塵 ， 渺 渺 漫 游 ， 以 此 了 殘 校 園 餘 生 ； 當 鮮 則 鮮 ， 當 「 慫 」 莫 要 不 「 慫 」 ， 後 現 代 族 類 破 除 了 位 階 與 分 類 法 的 權 威 ， 於 是 ， 見 山 是 山 ， 見 山 不 是 山 ， 見 山 又 是 山 了 。

住 在 大 河 之 旁 ， 就 要 有 一 些 臨 河 人 家 的 幽 雅 。 往 來 流 轉 的 人 ， 雖 多 為 游 牧 民 族 ， 卻 不 要 只 有 逐 水 草 而 居 的 、 島 嶼 中 的 內 部 殖 民 心 態 。 臨 河 之 人 ， 咸 面 江 而 居 … … 。 找 尋 一 份 不 算 是 高 雅 ， 不 會 太 困 難 的 ， 不 要 求 全 然 純 淨 的 ， 不 只 是 在 社 團 之 中 ， 不 只 是 在 教 室 內 的 ， 臨 河 人 家 居 家 似 的 古 典 憨 厚 。 找 尋 ， 一 種 不 是 侵 城 掠 地 連 下 數 城 的 恐 慌 心 理 反 映 ， 很 像 是 ， 一 種 能 夠 善 待 陌 生 人 的 氣 度 ， 那 稱 為 氣 度 。 找 尋 一 種 願 意 屈 下 身 來 ， 仔 細 觀 看 松 根 盤 蘚 、 蟲 蟻 運 化 的 ， 最 大 靜 力 之 突 破 。 找 尋 一 份 「 浩 浩 群 醉 ， 願 霑 醒 藥 」 的 ， 不 自 以 為 是 的 優 雅 。 找 尋 一 份 不 是 來 自 於 消 費 意 識 的 ， 不 只 是 世 紀 末 健 康 賣 點 的 不 死 之 藥 。 找 尋 每 一 件 事 的 邊 緣 性 ， 而 不 由 中 產 階 級 意 志 專 權 。 尋 找 ， 尋 找 ， 一 種 不 太 明 確 的 ， 正 在 人 群 間 生 成 的 ， 順 向 的 、 母 性 的 伏 流 ， 是 輕 裘 緩 帶 的 ， 不 像 是 汲 汲 營 營 的 … … ， 而 非 父 權 式 的 那 般 的 斷 裂 。 … … 。

有 一 天 五 字 頭 會 隨 風 而 去 ， 六 字 頭 、 七 字 頭 、 O字 頭 … … ， 忘 不 了 的 「 我 家 門 前 有 小 河 ， 後 面 有 山 坡 … … 」 會 代 代 流 傳 吧 ？ ！ 忘 不 了 他 們 在 蛋 捲 前 遊 蕩 的 ， 初 生 之 犢 的 神 情 ！ 在 社 辦 前 ， 在 海 報 街 ， 在 所 有 的 疏 散 的 方 向 … … 。 有 一 群 ， 天 天 與 我 擦 肩 而 過 的 ， 大 河 邊 的 ， 眾 神 的 鄰 人 ！

淡 水 河 又 西 行 ， 緩 慢 地 流 向 了 沙 崙 ， 流 向 了 敗 滬 尾 的 古 戰 場 ， 流 向 了 東 印 度 公 司 田 溪 與 巴 達 維 亞 日 記 ， 江 闊 水 緩 ， 漁 帆 爭 亂 ， 到 處 是 住 在 河 邊 的 「 熱 帶 魚 」 。 人 來 人 往 ， 河 水 又 帶 走 了 一 群 人 。 聽 說 ， 有 人 想 要 尋 找 一 份 臨 河 人 家 氣 質 存 在 的 可 能 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