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苑副刊 2004-05-24

第二十屆五虎崗文學獎 小說組首獎

(續上期)更可怕的是,振生對母親的愛戀越來越深,只要母親走近他,振生就會隱沒在最底處,害羞的躲在敏雄身後,讓敏雄來應對。只敢搶奪日記裡敏雄發言的權力,對母親滔滔不絕的訴說。半夜偷偷摸摸將母親晾在陽台的內衣褲忖入懷中,深吸塞在枕頭之下,母親的味道是春藥,日日夜夜啃蝕振生的心靈。

自從父親過世後,母親一直是一個人,倒也沒聽說母親有交往中的對象,那母親到底如何發洩她內心的苦悶呢?難道她從來就沒想過要找一個人照顧她嗎?敏雄常在思考這樣的問題,也想著應該要勸母親去跟別人交往,免得母親老了他也娶妻生子,母親還是孤孤單單。直到振生進駐他的身體後,這個問題變成他跟振生對話的重點,只不過振生更多的關懷放在母親的性上。

某日,母親跟敏雄仍重複著互相偷窺的模式,敏雄縮在衣櫥裡,仍看著母親搜刮他房間的每個角落,最後拿著日記坐了下來,記載的仍是振生對母親的邪念,更不堪的更低下慾望,赤裸裸的彷彿是情書告白。

振生轉變為主導者的地位,貪婪的注視房間的動靜,敏雄有一絲絲的不安。

母親嘆了一口氣,把日記放回原處,起身。也不是要離開,就對著敏雄房間的全身鏡,仔細的審視自己起來,細微的程度連眼角的細紋都數數兒了,目不轉睛的盯著鏡中自己的臉一陣子後,母親開始化起妝來,大紅的口紅,嘟嘴成微翹,蘋果紅的腮透著幾分嬌羞,眼角被顏色勾勒出幾分期待,轉圈的時候飄成飛揚的裙襬。敏雄呆住了,他從未看過自己的母親有這樣的明媚?釱成熟的萬種風情,有些微的亮度,是記憶中敏雄那個年紀的女孩子會有的神態,這兩種夾雜的女人味,刺著他也刺著振生,就像碎玻璃一樣,反射兩人的慾望和反射出母親數個不同表情。她變成不再是母親而是女人的身分。

敏雄和振生都吞了口水,聲音清晰的彷彿是慾望在長大的聲音。母親躺在敏雄的床上,撫摸自己,雙眼迷離婉轉呻吟,逐漸褪去的衣裙,隆成地上的小坡,顯得眼前的山峰完美聳立,姣美的弧度,那頂端是任何旅人都想登上的點,那怕是強行入侵也好。敏雄想起最近在讀川端康成的《千羽鶴》,無論如何,母親的胸部是不像近子的胸部一樣醜陋,半邊的左乳到心窩處,沒有長著雜毛的巴掌大胎記,敏雄看著母親的美好,不禁自慚形穢起來,他的身上卻隱隱背負這樣醜陋的胎記,灰黑色的構成身後的陰影,他知道那是振生附身的痕跡,振生帶來的胎記。

振生的眼光仍舊跟隨著母親,順著那山脊走下,曲線分明,平坦的道路直通茂草叢生的水澤,氾濫美味的甘霖。敏雄看見女體在他面前毫不遮掩,想起他過去在這樣的母體下被孕育,從水澤裡探頭第一次和母親打照面。敏雄興奮了起來,他想到自己鑽出母親胯下的那刻,母親除了劇痛之外,有沒有絲毫的快感?(或者這是振生的想法?)

但是敏雄旋即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他責備自己怎能產生這樣的念頭。手顫抖著想抓住一點什麼,只能握住振生的手,振生對敏雄露齒微笑,帶著某種鄙夷說:「她永遠都是你母親,我卻能做你父親做的事情,足以生下另一個你啊。」

敏雄忿忿極了,也不甘示弱的反擊:「振生,你不要忘了,你只是我生出的幻覺,我才是你的父親。」

然後眼前的母親慢慢停止動作,激動了幾秒鐘後,平靜的躺成一個空間。在敏雄和振生之外的,他們伸手也觸不到的空間中,緩緩的哭泣起來,哭聲對比剛剛的呻吟,有種淒厲。而母親赤裸的身體,赤裸的手上,抓著振生塞在枕頭下的母親的內衣。

晚上,母親和敏雄平靜的互不干涉,展開乏味的日常對話,敏雄心裡卻想著母親下午在他房間裡的舉動。

也許是窺到那樣空間的緣故,那樣的夢潛入敏雄的夢,他又走入一個虛幻的空間,這個空間裡發生的事情全是幻覺。

敏雄仍躲在衣櫃裡,他看見父親和母親正在他的床上激烈的性交著,然後潔白的床單上瞬間血紅一片,他看見自己在這樣激烈的纏鬥中,被拉扯出來,他張眼大哭,滿頭血腥,振生變成了他父親,環抱逗弄著他,眼底閃著捉弄得笑意。然後敏雄的臉龐身軀急速扭轉,瞬間膨脹成國中生模樣,在接近黑夜的辦公室桌上,徹底的強暴了那個年輕的女老師,老師的哭聲好熟悉好淒厲,他一邊加快速度一邊把女老師的頭轉過來正對著自己,那是母親的臉。在夢中的他居然毫不在意的嘲諷哭泣的母親:「你因為對兒子產生慾望而羞愧了嗎?」

他和振生在夢中平分母親,他清楚的知道這是幻覺。但他和振生在日常生活中共用一個身體,卻是真實無比的事情,對母親的慾望也是真實。

自從那個夢以後,敏雄和振生對於母親的慾望越趨強烈,兩人對話從單純渴望母親變成密謀強暴母親的計畫。敏雄對這樣的自己越來越害怕,振生就像敗壞的那個部分,隨著血液流遍他的全身,再這樣下去會怎樣呢?他會鑄下什麼不可挽回的大錯嗎?還是敏雄最後就完完全全敗給振生,他的肉身就被幻覺佔領變成振生了呢?

某天,母親小吃店的工作放假,母親那天不用出門,敏雄自然也就說學校沒課,光明正大的待在房間不出來。

到了傍晚,客廳裡的電話響起,他走出房門,想去接電話。

聽到母親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喂,請問你找誰?振生?我們這裡沒這個人喔。」啪一聲掛上電話。

敏雄微微一震,那一震震壞了原有依循著幻覺構築出來的規模,他默唸了一遍母親的話:「振生?我們這裡沒這個人喔。」

像掛上電話一樣的啪一聲,他的幻覺碎了,本來心裡肥沃的那片土壤,一下子轉成貧瘠,大樹倒塌,他腦中一直思索振生是誰自己又是誰的問題。我是誰的問題讓人頭痛欲裂。

母親走進廚房,準備煮晚餐。

這時,電話又響了,敏雄抱著頭緩慢的走進客廳,又是那樣的夕陽灑在他身上,顏色觸動感覺有一股將盡的哀傷,他淋著那樣的火紅,有幾分壯士斷腕的接起電話。

「喂,我是沈朋宇,請問振生在嗎?」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再清晰也不過了,反覆的詢問著熟悉的人名。

敏雄用敏雄的身分、母親的口吻又重複的回答了一遍:「振生?我們這裡沒這個人喔。」

親手打碎心裡的那片鏡子,最後一眼看到鏡中人面孔因為過痛而猙獰。

掛上電話,敏雄走回房間,鑽進衣櫥,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彷彿看到沈朋宇,沈朋宇手上抓著兩個木偶,躲在布幕之後手舞足蹈,很是自得其樂在他一手編織出的劇本。然後啪一聲,木偶的線斷了,沈朋宇從手舞足蹈轉成手足無措了起來。

敏雄笑了,怎麼突然好累好想睡,最近大概是花花公子雜誌看太多,想的都是女人的裸體。學校那邊不知道怎麼了,要期中考了吧,明天要記得去學校跟同學借筆記。那個老愛衝著他笑的學妹,下次就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吧。

想了許多許多,敏雄累了,在衣服堆裡就睡著了。

直到聽到母親叫他,敏雄醒了過來,對於自己睡在衣櫥的舉動不解起來,看了看錶好像只睡了十分鐘,卻彷彿是睡過了一陣子,桌上攤著空白的日記本,一個字都沒寫,對了剛好可以記下剛剛的怪夢,聞到廚房的飯菜香,肚子也餓了,敏雄走出房間,步履輕快的可以唱歌,有一種重生的感覺,再真實也不過了。

「我叫黃敏雄,21歲」,敏雄輕輕的說出這句話,再次確認了自己的存在。(全文完)

NO.575 | 更新時間:2010-09-27 | 點閱:1173 | 下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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