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苑副刊 2006-11-27

第二十二屆五虎崗文學獎/小說組推薦獎

\中文系李翠婷

蟻從洞穴探頭探腦的。兩根“天線”,傳送著電波。測探外頭是否有埋伏。那模樣,彷彿除了自己,不再有可以信任的。它就快失去了耐性。焦躁與不安總是不定時的環繞著它。偶爾消失,平靜取而代之。過個半響,黑灰又復而降臨。

它是孤獨的,在柚子樹身的六樓洞穴裡。這裡邊,只住著它而已。一個只住著一只蟻的蟻穴。這兒的靜寞,正與七樓的洞穴成正比。那兒所住著的蟻,少說也有百來只。它們是從正在裝修的洞穴,暫時搬遷到這裡來的。

來的時候,整個隊伍可真壯觀呢。它們一只接著一只,有的頂著糧食、有的搬著卵子、有的隨在它們當中最大的蟻身邊,全隨著一只走在最前面揮著指揮棒的蟻往柚子樹的方向來。那個時候,它從六樓往下望。一個黑色的隊伍。一個有秩序的黑色隊伍。從遠到近,一粒黑色然後一粒黑色以及黑色背上誘人的糧,蠕動。組成一條彎曲。如同一條瘦弱細長的草蛇,蟻與蟻間時大時小的空間讓蠕動的同時亦看得見地上它們踏過枯葉面,乍看似一條半透明細長瘦弱的草蛇。漸近樹身,捲曲的蠕爬上柚子樹。看著它們不離群的相伴而來,它不禁黯然想起失散了的同伴。

它在等待。一個和它有著同一味道的蟻隊出現。那?它就不再孤獨了。重?隊伍,再擔起它尋糧儲糧的本然職責。他將又會是快樂自在的。他渴望。然而,已經00光年了。它還在這裡。交著租糧給大紅蟻,那住在柚子樹葉殿層中的第一個發現隊伍。一個完整分工不離群的蟻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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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蘋果掉到地上的季節。往上升、往上升,一面 xxx cm X xx cm 的旗子。停留在三十六攝氏的上空。飄搖。風來自太陽升起的左方,送來微涼的暖意,把旗子吹得大大,囂張的張開在空中。放任風隨意將它飄蕩來去。像是小飛俠摘下虎克船長的帽子跳到欄杆上把玩炫耀一樣的露出一幅神氣凜然的模樣。若是能在這個時候掏出一顆紅蘋果泰然自若的咬上一口就更是帥氣了。然而,那童話的作者並沒有慷慨的為他送上一顆作?獎勵。

?頭注視飄搖空中紅白間條的旗子,一面比人體更長的人造物體,在這般距離的觀望之下卻顯得渺小。思緒,集精匯神。透過那面紅白線條,時而直視太陽。直直射入眼球的陽光,刺眼得催淚。是陽光的強烈促使淚下還是旗子的艷紅呢?衝破界線,回到屬于我的自然,魚說。我只想留在這裡享受生活,石頭說。塑膠椅正走到廚房與木椅聊天。叉和匙在共舞……連平日不拘言笑的牆也在翻觔斗,再再的旋轉出星星的影子,卻不是遙不可及的閃爍。那長得渾圓若足球鼎立在人體頂端看似堅固無比的個體,越來越沉重。肢體不再受控自如,手腳四肢變得軟趴趴…背部傳來一陣一陣的冰冷漸漸梭流貫穿全身……之後……之後……

三月二十八日。

冰冷的軀,從一面粉白脫離,又黏回去,當足球被攻擊,傳來一陣疼還來不及痛的時候。思緒,並不如軀般聽話不動。即使是開水微微甘甜的味道它也聞到。在旁有個聲音說:“昏倒之後應該就什?都不知道了。”那依舊清晰流穿在軀裏的思緒用力的想反駁這樣一個?辭,告訴那聲音的主人這是一個錯誤的認知。只是軀上所有器官皆無法動彈自如若思緒的自由,於是那股想要解釋的渴望,只能就這樣作罷。

笨重的軀被遷移自印有水波紋冰冷的粉白意大利瓷磚,換上適度的柔軟,一樣粉白。細小的右手,無法被外力控制。硬是把共舞的叉,緊緊抓在掌中。來到石頭面前。叉被黏在石頭之上,然後咯啦……呷……吭啦…………不斷……斷。強拉出一段段刺耳的噪音。難受的感覺擴散到軀的每一部位滲透到血液之中再由毛孔突發顯現到肌膚表層讓細小茸毛也稍稍林立。噪音停斷的時候方得一口舒坦之氣,只是心裏卻還遺存那?點丁的慼慼焉。這樣細微的變化並沒有被誰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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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柚子樹閣樓裡,除了大紅蟻的家族外,其餘的都是迷途的蟻。不分種族。然而那隊百來只的黑蟻,卻能住得進來。它們憑什麼?在它們住進來的第三天,開始有蟻憤憤的這樣問。

住在它樓下的是兩只罕見的青蟻。聽到這樣的爭議,它們知道那快要成熟的柚子早就被大家虎視眈眈。太陽依舊讓溫度保持在36oC。微微飄送?柚子香,自樹頂茂葉之間隨風回蕩。滯立在空蕩蕩的洞穴前,它望著那日黑蟻來的時候經過的那條鋪滿枯葉干枝褐黃的途徑,勾勒起它與同伴們失散的時候片片烙印在腦海中殘存的回憶。

……

在大雨快來的陰天,它們敏感的知道,這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包袱行裝開始被打點著。或查找著理想的去處,或護著蟻妃,或搬動著所存留的糧食。一團分工而散亂的蟻族。當大家都準備好的時候,按秩序的離開這住了q年幾的黃土穴。寂靜頓時塞滿了穴洞。那股空洞仿若在滴著淚。為蟻,為己。緩緩的,它搬起那剩餘的糧食,匆促的隨在隊伍的最後。

葉地,跨還未過。繼……續著,續著。枯枝,間隔。形成領土的界線。一條黑而長翼的隊伍。一條有秩序的黑而長翼的隊伍,漠視枝的橫躺。過,葉地。它依然在伍的最末,吃力的背著晶紅的糖,盡責的隨著。時遠,時近;時追,時懈,顛顛倒倒。半步都不敢遲緩,惟恐跟丟了。

停﹗忽然而來。身,失控的顛倒邁進,向前的,往背著半顆黃豆的族蟻撞去。黃豆、晶糖,一左,一右跌落在沙地上。抱歉連連,脫鬚而出,它。搬起臥在沙地不完整的半顆黃豆,往它翼上,輕放。隨后,重新將晶紅糖的重量,加注在自己半透明,半長不短的翼上。隨著前面蟻的步伐,往它不清楚的方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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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嘆連連,圍來人群。騙取所有好奇的眼神。回覆正常,在倒下的軀被移走之后。刀和叉,叉與匙,繼續著舞的步驟。配合無暇。叉成了蕩婦。那般自適其中流露出理所當然。這樣任意被搭配在造物者將它塑造出來之時一併被默許存在的。它應該不是雌性或者女者,像這樣的左配右搭的舉止是不被允許在女者身上發生的。女者總是被約束的只能專一於一個雄性或男者。然而它舞動的身軀卻處處展現曲?的優美和高雅的姿態。

軀,漸醒。當血液與氧氣聯?,一陣賣力的工作之後。球狀物開始啟動在它管製下的器官。神經線逐漸接收到清晰訊息,漸漸恢復感知。靜態中,偷偷運作。仿若被拔除的小小野草在雨水降臨到大地和著風的涼意在土壤中悄悄?釀準備重生一樣是公開式的隱秘。

體,煩躁的來回踱步。在軀旁邊僅有的狹小空間。正為軀莫名的做秀而困惑。對著窗,將剩餘三份二的甜液,連瓶一塊兒往窗外的樹甩去。瓶,狠狠的碰撞到樹幹的堅固,肚的部分往內凹下撐橫了那?些寬度,瓶不再圓。墮落。體,企圖借揮出去的力能將所有的迷惑都就此帶走。那做秀不曾有過。

分秒中,軀,慢慢的將感覺調整到常態。耳,比眼更快一步搶到神經線傳送過來的知覺。聽見了皮鞋徘徊的聲音。思緒意識到了體的存在。嗅到了體擔心的味道。鼻的靈活,重啟。

神經線偏心的將所有的感覺分發給眼之外的五官還有肌膚。眼,只有默默的等著。導致體誤以為軀依然處在昏沉當中。嘴想要辯解,聲音卻總是堵塞在喉,不願往上。緩緩感覺暖暖的液體巡流全身。當中有微弱的力和眼等待的感知。

在軀緩緩掙開眼的時候,體因荷爾蒙過度分泌而緊張冒汗。徘徊踱步的聲音逐漸加快,耳靜靜的聆聽那不規律的步驟。那份焦慮無法漠視。眼,看到這模樣的體,頓將想要辯解的聲音一一往肚裡吞下。心,更生一分難言的愧疚。

徘徊的聲音在意識到軀的眼神時,立即沒落。扛在心的大石,不復存在。化成石粉堵著荷爾蒙的發源地。床邊的椅,感覺體的溫度逐漸靠近,輕輕的坐下。軀,心的內疚更深一層,還有一份感動以及感動下自欺不了的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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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搖晃。撞擊。逐漸形成,接近無色剔透的物體。大大小小,參插不齊,水的異體。久久,散而不去。臨生在水的面。因著光的折射把小小七彩拱橋框在其中。那?數之中,卻沒有哪一個是完整的。其色彩多了一份絢麗,不比藍天邊的那一座來得粉嫩溫柔。時而出現渦旋將那七彩拉扯成漩渦或下弦月狀,卻依舊色彩分明。

水,被瓶定形。長,圓。斜倒在樹蔭下,圓形不再。水色,不清。把那叫不出名字的草,壓在底下隔開陽光的直射,強奪其呼吸換取二氧的權利。那樣的剝奪草卻毫無選擇的餘地,只有承受。只能那樣默默的承受而已矣。

天變陰了,在天是黑的時候。那樣隨著黑夜來臨的烏陰總是不常被發現。它爬過橫躺的枯枝。往下、往下,再往上。腳兒們,扎實的黏在海藍之上。再路兩百步,海藍變成白的。然而,白消失得快。在它行過五十幾步之後,踏在紅之上。在腳移動三百來步的時候,這由藍而白后變紅的物,變得無色的黑。路燈使然。

行著,走著。開始感覺腳下物體傾斜往下,形成一個斜坡。它帶著腳上黏黏的膠液,穩而快捷的繼續往下步去。接著,來到一個空洞口。它,順著邊沿慢慢的走下去。它知道,就快與那引它到來的甜相遇了。甜味漸濃撲鼻而來。

依著甜的味,它不能自己的邁開更快的步伐。雨快來了,該回去了。它心裏有著這個一個聲音。只是那迷人的甜膩香氣若施加了魔咒,直勾勾的充塞它整個思維讓那警惕的聲音漸漸沒落在它飢餓的籠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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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少去了焦躁不安的踱步聲換上滿滿僵硬安靜的氣氛充塞在這方格空間裏,誰也不開口說話。他們本就不是多話的人,寧可沉默相對也不會刻意去尋找什?話題閑扯那些事不關己有的沒的。然而,過去這樣只有兩個人的相處他們也不會無言。他們都是不多話的人,卻在碰上彼此的時候總是自自然的就開?話匣子聊個過癮。

那也已經只能是曾經的事了。是軀自毀這樣的靠近。是軀讓?不得不將那樣的距離拉開。只為避免更多無以回報的期盼來自軀的不知不覺。?的迴避即使未用言語表態卻也還是明顯的讓軀接收到了訊息仿若那些用鬚溝通的甲蟲蟻類,甚至更敏銳。感覺到這樣的逃避,“我喜歡你”還是自軀嘴裡拚露出來。這樣的告白也不過就只是等待著被拒絕的命運,而結果就如同所預期的一樣。

軀上的那顆圓球並不為無法忍受這?一個拒絕而倒下。只是,倒下的時機正好碰上讓?感覺有責任照顧的義務。“我不礙事。並不是因?你。不要自以?是的自責什?。”軀打破沉默,感覺有點冷了順手就拉拉不知何時披在身上的?的外套。?持續沉默沒有回答,時而望向軀時而低垂著頭偶爾嘆一口氣吐出無奈。風自窗口闖入,空氣中依舊彌漫著一份微熱的尷尬。

“希望能在平常的時候和你做平常的事。”?深沉的聲音緩緩傳來一層無可奈何的薄紗。(早九晚五無法不一般的上班下班定律,喝個茶看個電影的工作以外毫無創意消磨時間聚聚會比呼吸還要平凡的平平無奇。喔,好一個平平無奇。)只是?忘了與軀的相識本就脫離傳統定律一點也不平常。那樣被希望的平常看似拒絕的言語,軀卻明白那樣的平常真的務必需要存在於他們之間。這樣的諒解沒有任何的責怪似乎塑造了那?一些軀的好顯現?的不應該。靠近又驀然遠去留下功夫不到家無法收放自如的軀在空曠藍空綴花綠地,既捨不得就這樣離去又無法向前踏步。安靜的呆立在原地,任恐慌環繞。那個在腦海裡演練過無數次,兩個人站在便利店吹著淩晨的冷風吃著雪糕的畫面慢慢化成小小顆粒漸漸消散。

“對不起。”?丟下這?一句意味深長的抱歉走到窗前。雙手撐在窗沿,仿佛有點用力。專注的凝視窗外,揣摩著軀心裏感受的難受何時才能終結,自己心裏的愧疚也可以隨之不復存在。心裏的情緒與窗外灰陰不約而同牽著絲絲感傷。安靜彌漫在這樣的對持中許久,直到雨的訊息在窗邊?的臉上。他順手帶上窗,隔絕了?與外,禁止了風的來去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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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的前兆,沒有讓它就此停下腳步。這甜的味道,磁鐵般的將它吸引。它,往小的瓶口探去,探去,然後更進一步、更進一步,接著第三、第四步…慢慢,它感覺瓶內變大了。只是空氣稀薄,甜的味更濃了。

瓶外的變化,它已不再察覺。往前、往前,在距離液只有十來步的時候,腳的膠液黏到甜的,顯得更加的黏了。這是可口的,它知道。已經兩天沒進食的它,欲望此刻變得比原有的來得更大。它盡其所能的黏著甜液往它微小的嘴送。一口接著一口又一口。

感覺飽的時候,瓶外雨滴微微。它還不舍離去。貪圖的將更多甜液塞進嘴裡,藏在膨脹的肚。在它把肚僅有的空撩裝滿的時候,雨滴已經不再微微。它往瓶口走去,一路感覺腳上的膠液不再如之前黏著甜液而是雨水稀流。

步出瓶口,感覺雨滴似劍。打在它背上的翼,護著身。處在瓶身,它不再見得來時色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模糊的昏黃。雨水打下來的力,讓它不再穩站,步行更不必說了。

將近瓶低,斜斜往下的路,它必須吃力的克服。腳下的膠液不再與瓶身黏貼得緊。翼,粘到雨水而無法讓它飛起。如今只是包袱。風偏偏起于此刻,將它連身帶翼的吹起。它以為翼已經不再是累贅,可就在下一秒,重重的它跌在飄浮的物體上。這是積水的地帶,它察覺。只是無法掙脫。盡了力的掙扎,它依然在水面飄浮,同時承受著雨水打下的重力。

終于,它不再處于水面。水,繼續飄動著。彷彿它的沉潛不曾有過。不過一來好幾分鐘,它擺脫水面,卻沒有逃脫。反而更進一步往水低探去。腳的用力鬚的顫動,它在掙扎。只是,掙扎已經成了淨是費力的多餘。

這水,沒有甜的成份。只是一份從天而降的冰冷。

NO.662 | 更新時間:2010-09-27 | 點閱:1215 | 下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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