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 三 月 七 號 ， 和 父 母 到 苗 栗 大 湖 掃 墓 祭 祖 。

六 號 的 下 午 ， 爸 媽 從 屏 東 北 上 ， 我 自 台 北 出 發 ， 在 中 壢 工 作 的 姊 姊 也 和 朋 友 開 車 過 去 ， 我 們 在 苗 栗 火 車 站 集 合 碰 面 。 爸 媽 看 到 我 們 時 ， 顯 得 非 常 高 興 ， 臉 上 彷 彿 沒 有 任 何 旅 途 的 疲 憊 ， 不 停 地 問 我 們 肚 子 餓 不 餓 ， 要 不 要 吃 點 東 西 。 我 們 用 完 午 餐 便 直 接 進 入 大 湖 。

每 一 年 的 元 宵 節 後 第 一 個 星 期 天 ， 是 客 家 人 掃 墓 祭 祖 的 日 子 。 這 一 天 ， 我 們 會 帶 著 各 種 豐 盛 的 食 物 ， 雞 鴨 、 魚 肉 、 鮮 果 、 蛋 糕 、 罐 頭 ， 或 是 糖 果 餅 乾 ， 當 然 我 們 也 以 一 顆 誠 摯 的 心 ， 帶 著 馨 香 、 紙 錢 ， 和 鞭 炮 ， 以 表 達 我 們 子 孫 對 往 生 的 祖 先 們 最 崇 高 的 敬 意 和 感 恩 。

那 天 晚 上 ， 和 父 母 在 大 湖 的 街 上 散 步 ， 老 爸 突 然 問 我 想 不 想 去 看 一 看 阿 公 小 時 候 所 住 的 房 子 。 我 點 點 頭 ， 我 們 便 一 邊 走 ， 一 邊 聊 天 ， 說 一 些 有 關 阿 公 生 前 的 事 情 。 爸 爸 說 ， 阿 公 是 獨 生 子 ， 阿 祖 只 生 他 那 麼 一 個 小 孩 ， 由 於 阿 祖 過 世 得 早 ， 從 小 他 由 母 親 帶 大 。 由 於 生 活 上 的 經 濟 壓 力 ， 曾 祖 母 在 朋 友 的 介 紹 下 ， 東 奔 西 跑 ， 哪 兒 有 工 作 機 會 便 往 那 裡 跑 。 聽 說 她 還 結 交 了 一 些 不 是 太 好 的 朋 友 ， 由 於 這 樣 的 原 因 ， 阿 公 漸 漸 和 自 己 的 母 親 疏 遠 起 來 ， 他 們 母 子 的 感 情 一 直 處 於 冷 淡 的 狀 態 ， 他 們 鮮 少 說 話 。 阿 公 自 小 就 很 獨 立 ， 當 然 也 沒 有 快 樂 的 童 年 ， 必 需 要 為 生 活 打 拚 。 我 和 姊 姊 都 很 喜 歡 阿 公 ， 他 脾 氣 很 好 ， 未 曾 看 過 他 生 氣 ， 他 很 疼 我 們 ， 還 有 人 說 他 前 輩 子 是 和 藹 可 親 的 土 地 公 哩 ！ 邊 走 邊 聊 ， 不 知 不 覺 ， 我 們 已 走 到 阿 公 小 時 候 住 的 房 子 。

說 那 是 一 間 房 子 ， 不 如 說 是 一 個 小 小 的 倉 庫 而 已 。 它 位 於 一 條 幽 暗 的 巷 弄 裡 ， 現 在 已 經 沒 有 人 住 在 那 裡 了 ， 只 有 巷 子 一 盞 昏 黃 的 路 燈 ， 點 亮 著 黑 夜 裡 唯 一 的 光 。 低 矮 的 屋 裡 ， 像 是 承 載 著 歲 月 的 悲 歡 ， 窄 小 的 門 ， 必 須 要 彎 下 腰 來 才 能 進 入 屋 內 。 裡 面 一 片 漆 黑 ， 不 到 五 坪 的 空 間 裡 ， 沒 有 房 間 ， 也 沒 有 廚 房 和 廁 所 。 屋 內 維 持 著 一 種 蒼 涼 的 恆 溫 ， 在 時 空 裡 靜 止 了 ， 不 再 前 進 。 想 著 阿 公 小 的 時 候 ， 在 這 樣 的 環 境 中 成 長 ， 覺 得 有 些 心 酸 ， 更 感 到 自 己 的 幸 運 。 離 開 了 小 屋 ， 站 在 巷 子 口 ， 我 們 安 靜 的 回 過 頭 再 望 一 望 ， 已 經 沒 有 阿 公 昔 日 的 身 影 ， 也 看 不 到 他 往 日 愉 快 的 笑 容 。 這 時 ， 晚 風 輕 送 ， 吹 走 了 過 往 ， 卻 吹 不 散 我 們 對 阿 公 的 懷 念 ， 風 移 人 往 ， 境 過 情 留 。

回 到 旅 社 已 是 子 夜 時 分 ， 滿 天 的 星 斗 ， 一 閃 一 閃 ， 好 像 還 有 好 多 的 故 事 還 沒 說 完 。 躺 在 床 上 ， 回 想 那 間 小 屋 ， 還 有 阿 公 小 時 候 的 生 活 ， 和 父 親 敘 述 時 眼 角 閃 動 的 淚 光 ， 我 也 難 過 起 來 。

隔 日 清 晨 ， 大 湖 的 街 道 ， 似 乎 起 得 特 別 早 ， 人 們 交 談 的 聲 音 ， 把 我 從 睡 夢 中 叫 醒 。 媽 媽 和 我 到 市 場 上 ， 並 買 一 些 祭 品 。 那 邊 賣 菜 或 賣 魚 的 攤 位 ， 規 模 都 不 是 很 大 ， 有 一 個 婦 人 只 在 攤 位 擺 了 六 個 高 麗 菜 ， 我 心 並 不 禁 在 想 ， 是 不 是 她 只 要 將 這 六 個 高 麗 菜 賣 完 了 ， 就 可 以 收 攤 回 家 了 ？ 還 有 一 個 攤 位 ， 上 面 只 擺 了 兩 盤 白 色 的 吻 仔 魚 ， 實 在 有 趣 ， 這 和 一 般 的 市 場 並 不 太 一 樣 。 值 得 一 提 的 是 那 裡 販 賣 的 雞 鴨 ， Size都 非 常 的 大 ， 肥 肥 壯 壯 的 ， 看 了 就 會 有 想 要 買 下 來 的 衝 動 ， 我 想 養 牠 們 的 主 人 ， 應 該 會 感 到 很 驕 傲 吧 ！

早 上 九 點 鐘 時 ， 開 始 整 理 墓 園 ， 我 們 將 四 周 的 雜 草 清 除 ， 再 將 墓 碑 前 的 灰 塵 抹 拭 乾 淨 ， 恭 恭 敬 敬 的 擺 好 先 前 準 備 的 食 品 。 十 點 鐘 左 右 ， 大 夥 都 到 齊 了 ， 我 們 才 燃 香 準 備 祭 拜 。 來 的 親 戚 裡 面 ， 有 很 多 是 不 認 識 的 遠 親 ， 有 的 是 叔 公 輩 的 長 者 ， 有 的 是 晚 輩 ， 大 家 攜 家 帶 眷 ， 大 人 小 孩 都 有 ， 雖 然 大 家 並 不 算 熟 識 ， 但 都 懷 抱 著 一 顆 感 恩 的 心 前 來 祭 祖 。 這 是 一 代 一 代 的 傳 承 ， 這 一 代 過 去 了 ， 棒 子 就 會 交 給 下 一 代 ， 如 此 綿 延 不 絕 。 老 爸 在 我 的 耳 邊 輕 聲 的 說 ， 以 後 這 個 就 交 給 你 了 ！ 我 沉 默 的 點 點 頭 。 馨 香 燃 起 的 煙 ， 彎 彎 曲 曲 的 在 空 中 飄 盪 ， 我 們 手 持 著 香 ， 嘴 裡 唸 唸 有 詞 ， 除 了 感 謝 ， 還 有 希 望 祖 先 對 世 世 代 代 的 子 孫 有 所 庇 佑 。 我 曾 向 一 位 同 學 請 教 ， 拜 拜 的 時 候 要 向 祖 先 說 些 什 麼 ？ 他 笑 一 笑 說 心 誠 就 好 ， 不 一 定 要 說 什 麼 。 此 時 我 站 立 於 墓 前 ， 雙 手 在 胸 前 合 十 ， 很 恭 敬 的 鞠 躬 敬 禮 ， 我 好 像 是 說 有 關 保 佑 全 家 平 安 健 康 之 類 的 話 。 蒼 翠 的 山 巒 四 面 圍 繞 著 ， 雲 朵 透 著 彩 亮 的 晨 光 ， 偶 爾 幾 隻 燕 子 划 過 天 際 ， 伴 隨 著 人 們 的 笑 語 聲 ， 鞭 炮 聲 響 徹 雲 霄 ， 增 添 幾 許 熱 鬧 氣 氛 。

祭 祖 完 畢 後 ， 爸 媽 和 我 順 便 到 觀 光 果 園 採 草 莓 。 媽 媽 教 我 一 些 選 草 莓 的 技 巧 ： 要 找 那 種 鮮 紅 色 的 ， 照 到 陽 光 ， 結 實 大 顆 的 ， 那 會 比 較 甜 ， 也 比 較 好 吃 。 我 按 照 這 些 要 訣 ， 採 了 幾 盒 草 莓 。 老 闆 很 大 方 ， 只 要 現 場 裡 ， 然 後 洗 一 洗 拿 來 吃 的 ， 就 不 必 算 錢 ， 不 管 你 吃 多 少 ， 其 他 的 再 以 紙 盒 打 包 。 很 可 惜 的 是 我 所 買 的 草 莓 ， 在 帶 回 淡 水 之 後 ， 多 半 都 自 動 地 變 成 草 莓 果 醬 ， 有 的 甚 至 腐 爛 了 。 於 是 ， 我 才 學 到 ， 原 來 草 莓 是 這 般 的 脆 弱 。 有 很 多 時 候 ， 我 們 會 覺 得 自 己 很 聰 明 ， 總 是 選 擇 那 些 看 起 來 最 好 最 美 的 事 物 ， 並 且 以 我 們 認 為 最 好 的 方 式 來 保 存 ， 但 我 們 所 心 愛 的 事 物 ， 往 往 在 不 知 不 覺 中 改 變 了 原 來 的 模 樣 。

對 祖 先 的 尊 敬 和 感 恩 的 情 懷 ， 是 中 國 文 化 很 美 的 一 部 份 。 儘 管 這 個 社 會 和 世 界 變 遷 得 如 此 快 速 ， 科 技 如 何 發 達 ， 人 總 不 能 忘 本 ， 飲 水 更 要 思 源 啊 ！ 當 然 ， 祭 祖 的 形 式 會 隨 這 時 代 的 轉 變 而 有 所 不 同 ， 但 永 遠 不 變 的 是 我 們 的 這 一 份 感 恩 的 心 意 。 在 這 世 紀 末 ， 即 將 進 入 另 一 個 嶄 新 的 年 代 ， 除 了 不 斷 追 求 進 步 、 突 破 之 外 ， 是 不 是 我 們 也 要 停 下 來 思 考 一 下 ， 自 己 的 根 源 在 哪 裡 ？ 如 何 將 我 們 固 有 的 優 良 傳 統 ， 保 存 下 來 ， 並 且 一 代 一 代 傳 承 下 去 ， 這 一 份 溫 柔 的 感 念 將 會 是 我 們 的 文 化 中 最 珍 貴 而 美 麗 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