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 現 一 尊 菩 薩 ， 流 落 在 長 堤 夜 市 裡 。

那 是 一 個 拍 賣 東 西 的 地 攤 ， 販 子 正 在 大 聲 吆 喝 著 。 一 個 號 稱 價 值 三 百 九 十 元 的 鬧 鐘 ， 最 終 以 五 十 塊 錢 廉 價 賣 出 ， 呈 現 在 販 子 臉 上 的 是 百 分 百 的 傷 心 欲 絕 。 那 個 據 說 是 同 情 心 過 剩 的 我 ， 卻 在 一 旁 冷 血 的 低 笑 ， 因 為 他 拙 劣 的 演 技 。 「 說 穿 了 也 沒 什 麼 ， 不 過 是 為 了 掙 幾 個 子 兒 度 日 子 的 市 井 小 民 罷 了 ， 不 是 嗎 ？ 」 為 了 臉 上 的 那 抹 嘲 弄 ， 不 安 的 告 訴 自 己 。 一 捲 涼 冽 的 海 風 掠 過 ， 好 似 呼 應 著 我 對 那 名 販 子 的 感 覺 ， 彷 彿 淡 漠 ， 卻 也 瑟 然 。

接 下 來 拍 賣 的 東 西 ， 當 場 我 的 冷 笑 僵 在 臉 上 。 那 「 東 西 」 是 尊 菩 薩 。

「 水 晶 砂 製 成 的 菩 薩 ， 瞧 瞧 ， 多 美 麗 、 莊 嚴 啊 ！ 外 面 一 個 要 賣 好 幾 千 元 ； 現 在 ， 喊 到 最 高 價 的 人 不 僅 可 以 把 祂 帶 回 去 ， 而 且 ， 只 要 喊 價 就 送 你 一 部 玩 具 車 ！ 」 販 子 操 著 閩 南 語 如 是 吆 喝 。 這 回 ， 有 了 玩 具 車 的 獎 勵 ， 眾 人 果 真 是 「 奮 不 顧 身 」 的 喊 出 價 錢 。 「 三 百 塊 」 ， 一 名 婦 人 以 最 高 價 獲 玩 具 車 一 部 ； 接 過 車 ， 婦 人 閃 身 消 失 於 人 群 中 ， 留 下 尷 尬 的 販 子 與 那 尊 菩 薩 … … 。 望 著 祂 ， 我 僵 在 臉 上 的 笑 容 碎 成 片 片 ； 難 道 ， 菩 薩 在 那 婦 人 眼 中 ， 只 是 一 個 工 具 ─ ─ 一 個 用 來 拿 到 一 部 值 不 了 幾 個 錢 的 玩 具 車 的 工 具 ？ 垂 下 眼 ， 我 不 敢 直 視 祂 的 眼 睛 。

遍 尋 不 著 那 名 婦 人 的 蹤 影 ， 販 子 於 是 決 定 將 那 尊 菩 薩 賣 給 出 價 二 百 五 十 元 的 男 子 ； 然 後 ， 便 聽 到 了 好 幾 聲 「 好 便 宜 ， 我 也 要 一 隻 ！ 」 販 子 順 應 眾 人 的 要 求 ， 「 也 給 他 們 一 隻 啦 ！ 」 他 說 。 「 一 隻 ？ ！ 」 菩 薩 是 用 「 一 隻 」 來 算 的 嗎 ？ 眉 頭 像 自 己 有 意 識 似 的 圍 著 這 不 敬 的 數 詞 而 開 始 堆 積 若 山 。

自 小 ， 父 母 就 教 導 我 要 敬 神 尊 天 。 幼 時 ， 大 抵 是 為 了 怕 觸 怒 神 威 而 戒 慎 ； 及 長 ， 則 是 因 感 激 祂 們 給 我 這 樣 好 的 雙 親 及 平 順 的 二 十 個 年 頭 而 恭 謹 。 可 ， 在 這 些 人 身 上 ， 我 絲 毫 見 不 著 所 謂 「 尊 敬 」 的 痕 跡 ， 不 論 是 因 懼 而 尊 或 因 感 而 敬 。 那 尊 菩 薩 ， 在 販 子 眼 中 ， 不 過 是 件 掙 錢 用 的 商 品 ； 對 買 家 而 言 ， 是 否 也 只 是 覺 得 買 個 價 廉 物 美 的 擺 飾 ？ 當 信 仰 成 了 廉 價 拍 賣 的 交 易 物 ， 當 神 像 成 了 可 有 可 無 的 裝 飾 品 ， 我 不 知 道 ， 至 高 無 上 的 神 祇 是 否 也 會 為 此 傷 心 哭 泣 ， 抑 或 ， 祂 對 這 群 自 稱 靈 長 的 動 物 已 灰 了 心 ？

一 尊 水 晶 砂 塑 成 的 菩 薩 ， 所 有 的 人 看 來 ， 祂 不 過 是 件 廉 價 的 商 品 。 無 聲 的 問 了 祂 是 何 感 覺 ？ 千 年 如 出 一 轍 的 笑 與 若 有 所 思 的 眼 光 。 祂 ， 不 語 。

鬧 哄 哄 的 ， 下 一 個 被 拍 賣 的 是 笑 咧 了 嘴 的 彌 勒 ； 看 看 架 上 ， 關 雲 長 正 氣 依 舊 凜 然 。 在 理 智 瓦 解 前 ， 轉 身 離 去 ； 同 行 的 人 開 心 的 直 說 好 玩 ， 我 的 心 情 卻 鬱 悶 得 有 如 漫 無 邊 際 的 夜 那 般 深 … … 。

那 晚 ， 在 夢 中 哭 泣 了 一 整 夜 ， 對 著 諸 多 神 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