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大花 圖�鄭維真
斜陽西下,一片廣闊的原野……沒有花顏,只有草色;沒有愉悅,只有哀愁;看似平靜,卻充斥著殺機。
三條人影佇立在這兒,份外明顯。兩個男人、一個女人,一目瞭然……
其中一個男人看來是如此豪氣干雲,他生得不算好看,眉毛粗了些,鼻子略為朝天,嘴也太大了,但他十分魁梧,那強壯的肩膀,結實的手臂,厚實的胸襟,像是天塌了也有他扛著,這是每個女人打從心底最想得到的那份安全感,能夠讓她們依靠,將她們保護。
相較之,另一個男人就顯得格外形影單薄,他的衣衫破舊,該束起的頭髮也隨風放蕩,是這麼不羈,但他的容貌卻令人震撼,瓜子形的輪廓,薄薄的嘴唇,英挺的鼻子,海鷗般的眉宇間英氣煥發,只要他稍露微慍,就能使每個女人心為之蕩漾,他比任何女人雕琢得還要細緻,天底下再也難以找到這樣的美男子了!但,這樣的他,卻是個……瞎子。
那唯一的女人,孤獨的女人,值得驕傲的女人,天底下每個女人都渴望的兩個男人,心,都屬於她的。但她的臉上卻找不到那份該有的驕矜,只能在她那清澄透澈的雙眼中,看見無限哀怨、無限苦惱、無限害怕。她很迷惘,這兩個男人,為什麼要為自己這麼一個不值得愛的女人拚命、廝殺,她只是一朵遭人蹂躪過的殘花,她不該有資格讓別人愛自己,也沒資格去愛別人。她害怕有任何一方為她受傷,為她死去,因為,這個可愛的女人,她的心同時也屬於這兩個人的。
厚重的黑雲逐漸吞噬了日光,最後的餘暈似乎在縫隙間作垂死的掙扎;這女人的心,也在兩個男人間糾結悱惻……
黑夜,終究來臨了……
「我要妳知道我們之間的戰鬥,並非全都為了妳……之間的恩恩怨怨,早該作個了解,」美男子頓了頓,繼續說「希望妳能諒解,別自責。」
「我……我……」女人說不出話來,她望了美男子一眼,淚珠在眼眶打轉,她低下了頭,因為她知道,他們是如此堅決,是任自己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軟化的了。
「我希望我倆最後活下來的人,能帶給她幸福。」美男子說:「出招吧!」
「好!接招。」大漢終於開口了。
大漢使的是把大刀,厚重樸實的一把大刀,在他的手中舞得虎虎生風,像是一把無堅不摧的神兵。
美男子用的是把長劍,平淡無奇的長劍,並不耀眼,卻氣勢逼人。
女人呢?她的武器是她的眼神,這道眼神,足以讓當今兩大高手互相廝殺……這是最可怕的兵器。
月娘,還來不及露臉……
一道銀輝劃破沉靜,長劍急促連刺,快且密,如雨般毫無空隙,但大漢卻像沒看見對手的攻勢,自顧自地猛向前一揮,銳利的刀鋒逼得美男子只能反攻為守,頓時落了下風。大刀一揮一劈,沉穩紮實,每一刀一式都有如排山倒海,但長劍也不甘示弱,一撥一卸中,均巧妙地將刀上的力道化向一旁,威力蕩然無存。忽地美男子身形一縱,劍向驟轉,鋒芒如銀蛇般詭譎萬變,大漢趕緊將大刀收回護住全身,只聽長劍如雨點打大窗般,清脆俐落地在大刀上,鏘、鏘、鏘,撞擊了三響,美男子才在半空飄然下墬。大漢料定此時美男子下盤必定不穩,於是大刀揮出,直取下門,怎知仍騰空的美男子提著長劍往甫出手的大漢手腕砍去,大漢沒法只好撒刀避劍,美男子一腳勾起摔在地上的大刀,向大漢踢射過去,大漢一個側身避開刀射,伸手抓住刀柄,然而刀剛到,劍隨至,直往大漢眉心刺去,大漢變換不及,沒法躲過了!
忽地,大漢衣袖一揮,從中射出三枝袖箭,誰能料得到一個彪形大漢會射出此種暗器,美男子聽見破空之聲,趕緊臨空躍起,躲過三枚袖箭,但大刀卻緊接著往上砍去,眼看無處可躲,卻見美男子伸出兩根手指,在刀身上吭啷一彈,借勢翻了個跟斗,安然落地。
「好身法!」大漢讚道。
「哼!」美男子啐道「好陰狠。」
雖在說話,但攻勢卻沒絲毫懈怠,刀勢不停加快,劈削揮砍,瞬息萬變;劍招反倒放慢,隨著美男子的身形飄忽,左刺一劍,右刺一劍,看似漫無章法,但招招無不指向要害,劍劍往人身大穴刺去。
女人呢?她的心更加難熬。她試著去多愛誰一點,但不能……她對大漢多了一份敬重,一份依賴;對美男子多怨了一些,也多甜蜜一些,兩者都令她難捨難分。她緊咬著下唇,美麗的唇,咬的都出血了,但她絲毫沒有感到痛楚,只是默默地垂著首,心中糾葛不停。
「既然不能讓我多愛一些,那為何要讓我有愛,我本就是個不配擁有愛的女人……不配擁有愛……」女人的心死了,她抬起頭望著廝殺中的兩個男人,從她那逐漸轉為安詳的眼眸中,眼前的鬥爭恰似雲煙,不愛、不怨……如今她有了個體悟,一個悲苦的體悟。
淚,始終要流的……
男人們不知已交手了幾百幾千回,他們身上沒有血,只有汗水;沒有恨,只有愛戀;沒有期待,但有了勝負……
只見長劍一個虛招,都還沒使齊,竟先被看破,被大刀一震,長劍脫手飛去!大漢左手使掌,將美男子各罩門全籠罩在他掌風之下,美男子只能往右閃去,但,大刀早就伺機等著這一步,猛然一劈!
最後一次,他看了女人一眼,雖然他根本看不見什麼,但他還是看了……
女人流淚了,珍珠般的淚水,不停湧洩……
鮮血濺灑了原野,染紅了大刀,懲罰了女人……
勝利的男人走向女人。
「他……是個可敬的對手。」男人望著女人:「妳……」
「他,死了。」女人淡淡的說
她的淚,如江水般湧洩,但,她的口氣是意外地平和;眼神也是意外地寧靜。
男人吃了一驚。
「我……」男人獃了一會兒:「會給妳幸福的。」
「我將不屬於任何人,包括你。」
「妳……妳愛的果然是他。」
「不是的。」
「那為什麼……」
「你若死了,我會毫不考慮地隨你而去,但,他死了,我的心,也將不屬於任何人,因為……我是個滿身罪孽的女人……一個不配有愛的人……我又何必愛呢。」
女人走了。
沒有遲疑,沒有後悔,因為她已沒有任何牽掛,值得她再回頭的了。
男人呢?期盼她轉身的男人,竟看來是如此憔悴。他,在笑,嘲笑這場鬧劇,笑他們所付出的感情,不停的笑……如此淒厲,在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