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坐在咖啡店裡，窗外的臉孔如一張張不同的面具，充滿多式各樣的表情。笑的、呆滯的、冷漠的，整個世界裡的事件，便是在這些臉譜裡一一被排出。

J已經看見她走進來，當她走進店裡的那一瞬間，J正好喝下最苦的一口。

紫紅色的頭髮，墨鏡，淺藍色的進口襯衫，柔軟又叫人感到冰冷的雙唇，她來了。

每次J只要看見她的唇，聞到她身上的特殊氣味，心中就有一種不舒服的刺痛。這種刺痛維持的時間非常模糊，彷彿有輪迴那麼久。

街上的人群似乎越來越多，其實那極可能只是種奇異的心理作用，但這種感覺卻一直延伸，人群也好像在延伸。

一個高大英挺穿著名牌西裝的男人，面無表情的站在路旁，低頭看著手錶。臉上沒有著急，也沒有期盼，那也不是一只多名貴的錶。J看見眼前這樣的街。

J也看了一看錶，看看針和針之間的交錯，每天每夜的交錯。密合的一刻一過，再往不同的方向。直到有天齒輪宣告停止，所有的一切都停止，數十天的疲累孤孤單單的留在眼前，比死亡更孤單。

像這樣子的見面，好像不具任何意義。彼此的言語不多，兩個人獨處時如果言語不多，通常會呈現一種平靜。否則，便是一種面對自己的喪失，喪失掉對事物的距離感。就像伸出手，卻懷疑自己所碰觸的。J不明白她是如何看待這樣的見面。

草草聊了天，這樣打發了一個下午。每隔一段時間，J和她就會見個面。J從不對於跟她見面這件事感到有什麼特別的喜悅和快樂。卻也從來沒辦法完全清除那股想見到她的衝動。也許是J知道無法留住她，她帶來的苦楚掩去了她的香味。也或許是有些人放在虛無的腦海就能很美，有些卻必須真正看見。J心想她應該是後者。

天漸漸地用很柔軟的姿態暗了下來。J本來想到老闆的店裡去，但是念頭一起又立刻做罷。今天的氣氛讓他想一個人在路上走走，於是選擇了離住所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下車。

J發現天色的暗是一大片的灰雲蓋住了這個城。一個沒有夕陽的黃昏，卻產生出比憂傷的夕陽更憂傷的天。

城市開始下起城市特有的毛毛雨，整個視線加添了更多的迷濛。幹道上的車燈一個接一個，不知道究竟是接到哪裡。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如同雨絲般無言的落到地上，沒有人能懂得那一瞬間究竟在發生了什麼。

J整個人都癡了，眼前的景物好像把他整顆心都撥到好遠好遠的地方。似乎要他去找什麼東西，他卻不知到要到哪裡去找，甚至無法知道要找到的是什麼。

一個不常放晴的城市究竟像是什麼，這疑問存不存在恐怕都是個疑問。J依然走著，香菸一根一根的掉進路邊的水坑，在把生命燃燒成幾陣濃濃的煙之後。有幾度J被自己吐出的煙燻得眼睛很痛。那不是種舒服的感覺，連眼淚也不是在情願的情況下滴出。雨還是緩緩的下著。

J感到肚子餓了，而且非常的餓。正猶豫要如何解決肚子餓的問題，J突然發現自己走到了圖書館的附近。J也想起了借書證、爆米花、女孩在風裡的淺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