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寫信吧！」

「一定哦，地址我前次告訴你了。要快哦。」

小女生反覆在ICQ上給我說。這話她複製了一遍，已經發第二次了。她是用拼音打字，因為許多別音字，那幾句話成了「你給我寫新把，地址我告訴你了。」這已經很難得了，她才讀五年級嘛。況且，連幾十歲的大人，網上聊天的時候，為了趕速度，也懶得去改錯別字。兩個人的情景對話，只要對方能理解就行了。

小女生十二歲，在廣西欽州寺欽南區一個小學讀五年級。那一次天下著夜雨，屋外的梧桐淅淅瀝瀝地在響，但夜已經很深了。外面，夜裡的東方世界，寂寥而禪靜，一些淡淡哀愁，絮絮如述。而我還在網上，還在ICQ上。我不是在繾綣抒情，不是在與夢裡情人更加夢幻似地網上對話，比特溫情。比特也是殘忍的，何況我已過抒懷年代。我是在工作，是在給編輯談修改一篇稿件的事。但是，小女生闖過來了，她夢裡糊塗地冒冒失失地向我說「你好」。我隨意敲到「好個鬼呀！」，算是回答。我繼續我的工作，我想她該走了。但她沒走，她又說「你被你媽媽吵了嗎？」。我哈哈大笑，看見她這一句時。笑過了一想，難道這是個孩子？我又查她的資料又問她，確證了她十二歲，在廣西欽州寺欽南區小學讀五年級三班。

以後我常常看到她，我沒有刪除她，是因為她是我最小的聊友，更因為第一次她就要我給她寫信。把家裡的地址也打在ICQ上。問題是我當時答應了。我又不好傷一個小孩兒的心。第二天，她問我寫沒有。我說還沒呢，她說那快寫嘛，你不寫我會傷心的。她又打了好半天把那串地址打在ICQ上。

我兩年未寫過紙信了，想在網上發。可惜她沒有email郵箱，我在ICQ上教了她半天，馬上申請一個，但她不知道我說的什麼！我說「打開Internet Explorer，你屏幕上有一個藍色的圖標，樣子像‘e’。用鼠標很快畫兩下。」但她聽不懂。她還沒有上網基礎知識，除了聊天。網頁都不會看。我只好回到個人歷史的以前，用紙給她寫信了。

問題來了：我寫什麼呢？我們就聊過幾次天，而且幾乎沒說什麼。但她要求我寫呀，而她很小很小，她渴望我的一封信，又讓我不忍不寫。我當然可以不寫，如她所說「那樣我會傷心的。」

我對她只是個陌生人，對這個小孩兒來說，她只看見過我的一些字。但那些平常的問答，不過是些禮貌語，沒傳過任何信息。她連我在地球的中國的哪個省也沒問。就是一些「你好！」「你來了？」「你還要聊呀，快十點了！」這般話。

我想起一個細節是我曾經盼望他人的來信，我一會兒上網，一會兒又上網，看看郵箱有沒有信來。把十二個郵箱一一檢查，企圖找到來信。明明知道不可能有信來，但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這使我明白，我是寂寞的。但事實上我的生活可以用「繁華竟逐，舞乍落歌又起」來表述，時間的空隙也很少。但我寂寞。我才明白，孤獨與身在，寂寥並日出，是命中的因子。女孩兒十二歲，她也在受此折磨。

她生活在哪裡？什麼樣子？成績好不好？爸媽在幹什麼？背什麼書包？上學轉不轉車？能不能背誦「白日依山盡」？喜歡吃什麼？什麼星座？今天穿什麼衣裳？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寂寞。

如果這些文字能代替一封信，減輕她的寂寞，我當夢裡笑醒。可惜這不能。因為我從小讀來鴻，從兒時試到今天。

（編按：本文作者為大陸人士，以EMAIL方式投稿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