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二 一 ， 在 臺 灣 人 的 心 中 ， 恐 怕 是 比 八 七 水 災 更 深 沉 的 痛 了 … … 。

那 天 凌 晨 ， 我 在 天 搖 地 動 中 醒 來 ， 還 沒 來 得 及 感 受 到 這 件 事 的 嚴 重 性 ， 電 話 已 經 震 天 價 響 了 起 來 。

「 喂 ?是 我 」 在 臺 中 的 男 友 ， 哲 的 聲 音 。 「 你 有 沒 有 怎 麼 樣 ?」

「 沒 有 ， 好 像 停 電 了 。 」 四 周 暗 暗 的 。

「 那 就 好 ， 我 家 牆 壁 裂 掉 了 ， 我 在 外 面 ， 你 要 照 顧 自 己 喔 ！ 我 晚 點 打 給 你 。 」

還 在 混 沌 的 腦 袋 一 下 子 醒 了 過 來 ， 剛 剛 的 地 震 那 麼 嚴 重 嗎 ？ 那 我 埔 里 的 家 家 咧 ？ 馬 上 撥 了 電 話 回 去 — — 不 通 ， 再 打 爸 的 手 機 — — 收 不 到 ， 打 媽 手 機 — — 語 音 信 箱 。 可 能 放 在 樓 下 沒 開 吧 ！ 不 管 它 ， 臺 中 的 牆 壁 都 裂 掉 了 ， 應 該 不 會 比 這 更 嚴 重 的 了 吧 ！ 睡 覺 睡 覺 。

感 覺 才 瞇 一 下 眼 ， 電 話 又 響 ， 這 次 是 在 臺 中 師 院 的 哥 哥 ：

「 喂 ?萍 ， 剛 地 震 你 知 道 嗎 ?」

「 知 道 啊 ！ 哲 他 家 牆 壁 裂 掉 了 。 」

「 我 這 也 是 啊 ！ 全 校 都 在 操 場 集 合 了 ， 可 是 廣 播 說 震 央 在 埔 里 呢 ， 鎮 公 所 已 經 全 倒 了 ， 你 有 沒 有 打 電 話 回 去 啊 ？ ！ 」

「 有 啊 ！ 就 不 通 啊 ！ 」 竟 然 在 埔 里 ！ ！

「 反 正 你 就 繼 續 打 啦 ！ 等 天 亮 我 就 衝 回 去 看 看 唷 ！ 」

一 掛 電 話 我 馬 上 又 撥 回 家 ， 不 通 … … 兩 隻 手 機 ， 不 通 … … 剛 辦 手 機 的 同 學 ， 不 通 … … 電 話 簿 上 埔 里 電 話 ， 不 通 … … 記 憶 中 所 有 埔 里 電 話 ， 不 通 就 是 不 通 … … 到 底 怎 麼 回 事 ？ 電 話 按 鍵 的 數 字 都 模 糊 了 … … 我 … … 哭 了 … … .

突 然 電 話 響 起 ， 我 抓 起 話 筒 ， 衝 口 而 出 ：

「 媽 ！ 」

「 萍 ， 我 啦 ！ 」 話 筒 傳 來 哥 與 我 同 樣 著 急 的 聲 音 「 我 進 不 去 埔 里 橋 都 斷 了 。 你 電 話 有 通 嗎 ？ 」

「 沒 有 ， 埔 里 電 話 都 不 通 。 」

「 啊 — — 那 只 能 靠 直 昇 機 了 啦 ！ 我 跟 你 講 ， 要 有 點 心 理 準 備 了 ， 鎮 公 所 離 我 們 家 那 麼 近 〈 三 四 百 公 尺 〉 ， 如 果 他 們 沒 事 也 早 就 打 電 話 跟 我 們 講 了 啊 ！ 我 再 看 看 能 不 能 進 去 ， 反 正 喔 ！ 要 有 心 理 準 備 啦 ！ 」

掛 了 電 話 心 情 更 是 急 到 極 點 。 匆 匆 換 好 衣 服 ， 我 也 要 回 家 。

偏 偏 臨 哲 又 打 電 話 來 阻 止 我 ， 理 由 是 高 速 公 路 有 可 能 都 斷 了 。 他 自 己 也 冒 險 回 家 收 東 西 ， 打 算 一 出 去 ， 就 再 也 不 回 來 了 。

我 強 忍 眼 淚 ， 開 了 廣 播 又 開 了 電 視 ， 想 聽 聽 有 沒 有 埔 里 的 消 息 。 但 因 為 交 通 全 斷 ， 記 者 也 只 知 道 大 約 房 屋 倒 三 百 、 人 死 一 百 。

不 知 過 了 多 久 ， 電 視 出 現 鳥 瞰 埔 里 的 直 昇 機 ， 我 衝 到 電 視 前 ， 拼 命 想 辨 識 我 家 ， 可 是 直 昇 機 只 掃 一 下 郊 區 及 斷 橋 就 走 了 ， 我 根 本 看 不 到 熟 悉 的 街 景 。

後 來 有 記 者 騎 機 車 進 去 埔 里 ， 照 了 幾 個 觀 光 客 報 平 安 及 埔 里 斷 水 斷 電 斷 話 斷 糧 的 情 況 ， 我 努 力 找 螢 幕 中 的 路 人 有 沒 我 爸 媽 ， 偏 偏 沒 有 。 為 什 麼 ？ 為 什 麼 爸 你 不 也 來 報 平 安 呢 ？ ！

想 到 記 者 騎 機 車 進 得 去 ， 那 哥 應 該 也 可 以 吧 ！ 打 他 手 機 ， 早 就 不 通 了 。 怎 麼 辦 ？ 這 下 連 哥 也 失 去 消 息 了 。 誰 來 幫 我 ？

這 時 電 又 停 了 ， 我 沒 辦 法 ， 只 好 到 同 學 家 避 難 。 人 多 些 ， 擔 心 才 會 少 些 。

總 算 老 天 開 始 眷 顧 我 ， 網 友 打 電 話 來 問 情 況 ， 談 起 三 層 的 樓 房 應 該 沒 事 。 心 裡 總 算 稍 微 好 過 些 ， 同 學 也 開 始 幫 忙 打 電 話 ， 恰 好 有 個 剛 從 埔 里 出 來 的 人 ， 他 說 ： 「 鴻 福 超 市 倒 了 ， 對 面 沒 事 ！ 」 那 句 時 ， 我 忍 不 住 想 跪 下 來 感 謝 天 ！ （ 我 家 在 斜 對 面 ） 房 子 沒 倒 ， 人 八 成 就 安 好 ， 現 在 只 要 找 到 人 就 一 切 沒 事 。 感 謝 ， 真 的 感 謝 。

等 電 來 回 到 家 ， 入 眼 的 第 一 則 新 聞 竟 是 ： 「 埔 里 屍 橫 遍 野 ， 居 民 哭 聲 震 天 」 忍 不 住 又 開 始 掉 淚 ， 這 其 中 想 必 也 有 我 認 識 的 人 吧 ！ 但 身 在 淡 水 的 無 力 感 ， 除 了 祈 禱 就 只 能 擔 心 了 。 判 定 不 能 再 從 電 視 上 得 到 消 息 後 ， 我 決 定 去 睡 。 一 躺 下 ， 電 話 又 響 起

咦 ？ 會 是 誰 ？ 都 一 點 了 。

「 喂 ？ 小 萍 ， 我 謝 哥 哥 。 」 是 我 媽 的 乾 兒 子 「 我 跟 你 講 ， 我 今 天 去 埔 里 了 啦 ！ 你 爸 媽 都 沒 事 啦 ！ 現 在 住 在 你 爸 的 加 油 站 裡 面 啦 ！ 所 以 不 用 擔 心 。 ㄚ 生 活 費 有 問 題 就 來 找 謝 哥 哥 啦 ！ 有 沒 有 聽 到 。 ㄚ 埔 里 電 話 都 不 通 ， 這 沒 辦 法 啦 ！ 」

「 ㄚ 我 哥 咧 ？ 」

「 跟 你 媽 在 一 起 啦 ！ 都 沒 事 ， 自 己 好 好 上 課 啦 ！ 拜 拜 ！ 」

聽 到 這 話 ， 心 中 大 石 頭 終 於 落 地 。 又 過 了 三 十 小 時 ， 才 能 與 爸 媽 通 上 電 話 ， 互 訴 震 後 心 情 。

電 視 上 活 生 生 的 新 聞 就 發 生 在 我 家 鄉 ， 一 想 到 安 置 、 重 建 、 颱 風 、 下 雨 、 傳 染 病 、 冬 季 等 問 題 ， 每 每 為 災 民 心 酸 。 弄 到 後 來 連 自 己 也 出 現 餘 震 的 幻 覺 ， 稍 有 風 吹 草 動 都 害 怕 。

現 在 只 希 望 他 們 都 能 堅 強 起 來 ， 重 建 家 園 ， 記 取 教 訓 ， 讓 這 場 惡 夢 快 快 過 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