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 校 園 ， 竟 覺 得 有 點 撐 不 住 陽 光 ， 擎 不 住 心 情 。 今 天 該 會 個 好 天 氣 吧 ？ 天 空 有 些 欲 雨 的 藍 ， 是 完 全 沒 道 理 的 ， 也 許 只 是 在 心 情 肆 放 之 後 無 法 客 觀 的 篤 定 吧 ， 然 我 只 是 高 興 ， 就 算 只 為 這 是 個 適 於 立 誓 的 好 天 氣 。

其 實 ， 更 甚 的 是 只 為 所 有 的 征 帆 又 起 ， 所 有 偉 大 的 掌 舵 者 微 笑 地 向 我 許 諾 ， 再 不 該 說 什 麼 返 棹 的 傻 話 ， 不 該 有 語 無 倫 次 的 慌 張 ， 我 們 同 是 邁 出 了 更 堅 定 的 一 步 ， 雖 然 方 向 不 同 ， 前 程 未 定 。

也 早 知 我 們 之 中 必 有 人 得 作 客 他 鄉 的 ， 時 間 彷 彿 同 我 們 的 年 歲 前 進 ， 飄 飄 忽 忽 地 說 了 多 少 年 癡 話 ， 做 了 不 少 的 錯 事 ， 而 今 青 春 倏 地 流 逝 了 ， 竟 有 份 留 不 住 故 事 的 悲 悽 ， 這 海 島 不 過 是 南 北 兩 岸 ， 我 們 各 往 何 方 的 好 ？ 今 兒 ， 就 為 這 些 歸 處 感 動 了 。 其 實 早 為 當 初 擊 掌 而 立 的 誓 言 盈 眶 ， 說 好 要 這 麼 把 好 日 子 篩 出 來 的 ， 總 算 沒 有 白 發 一 張 支 票 ， 去 求 無 限 的 年 月 兌 現 。

驚 悸 於 告 別 你 們 至 今 已 一 載 有 餘 了 ， 也 許 我 開 始 懂 得 什 麼 叫 掙 扎 ， 什 麼 叫 割 捨 ， 什 麼 叫 生 命 ， 以 前 追 求 有 我 到 無 我 ， 再 由 無 我 到 真 我 ， 才 知 道 是 多 可 笑 的 一 個 過 程 。 這 樣 寄 託 於 脫 俗 的 俗 氣 ， 正 如 龔 自 珍 喟 嘆 ： 「 是 仙 是 幻 是 溫 柔 ？ 獨 自 淒 涼 還 自 遣 自 譴 離 愁 。 」 然 而 即 使 我 們 是 一 株 異數 的 木 棉 ， 再 如 何 妄 想 頑 抗 季 節 ， 日 子 堆 積 的 還 是 炫 惑 ， 這 許 多 迷 惘 加 起 來 還 是 無 知 ， 無 知 的 我 們 還 需 要 什 麼 永 遠 ？ 用 一 生 來 追 禪 應 謁 ？ 或 許 人 生 應 另 有 安 排 ， 但 又 怎 麼 堅 定 我 們 信 仰 。

但 又 想 ， 你 們 都 如 此 勇 敢 地 去 披 荊 斬 棘 了 ， 獨 我 一 人 仍 在 探 尋 摸 索 ， 我 必 得 奮 鬥 得 比 別 人 辛 苦 些 ， 或 許 這 才 是 我 的 存 在 主 義 。 你 們 也 許 不 會 忘 記 ， 我 一 直 是 受 時 間 審 判 著 的 ， 所 以 我 知 道 ， 也 必 須 相 信 ， 不 管 是 展 翅 飛 翔 或 揚 帆 破 浪 ， 不 在 於 起 點 的 先 後 ， 速 度 的 快 慢 ， 只 在 於 我 們 的 心 恆 在 頂 點 的 一 個 方 向 ， 一 個 目 標 和 一 份 理 想 。

恃 著 童 心 依 舊 ， 我 們 最 愛 說 的 一 句 話 是 「 燕 雀 安 知 鴻 鵠 之 志 ？ 」 至 今 仍 是 。 所 以 我 們 都 狂 妄 ， 我 們 都 自 信 ， 毫 無 理 性 的 霸 氣 ， 永 遠 在 圓 的 起 點 和 終 點 之 間 的 有 無 中 打 轉 ， 像 上 天 賦 予 我 們 的 使 命 ， 是 那 樣 天 經 地 義 又 義 無 反 顧 的 。

也 許 ， 親 愛 的 朋 友 ， 有 過 你 們 ， 我 才 知 道 什 麼 叫 做 「 感 動 」 ， 失 去 你 們 ， 我 才 明 白 何 謂 「 悸 動 」 ， 那 是 在 有 與 無 之 間 從 顛癡 、 糾 纏 、 斷 念 到 蟬 蛻 。 像 紅 樓 夢 中 千 古 不 墜 的 ─ ─ 假 作 真 時 真 亦 假 ， 無 為 有 時 有 還 無 。 或 者 ， 你 們 更 是 聽 我 說 的 一 瓶 夢 ， 想 想 就 當 是 自 製 的 英 雄 氣 魄 ， 自 遣 的 悲 愴 情 愁 。

記 得 每 每 在 松 凡 的 窩 裡 促 膝 長 談 ， 我 就 一 次 又 一 次 地 訝 異 於 你 們 的 思 想 範 疇 ， 那 樣 亟 於 擺 脫 生 命 的 幻 滅 ， 紅 塵 的 擺 渡 。 那 夜 我 們 談 老 莊 ， 論 孔 孟 ， 說 尼 采 和 穆 罕 默 德 。 從 道 德 到 宗 教 而 至 生 命 ， 從 無 神 論 到 多 神 教 ， 至 少 我 們 確 定 了 一 件 事 ， 生 命 在 於 信 仰 與 否 ， 卻 絲 毫 不 該 有 執 著 的 衝 突 。 松 凡 打 了 一 個 尼 采 巧 遇 佛 陀 的 比 喻 ， 笑 談 釋 迦 的 堅 持 信 仰 神 佛 ， 與 尼 采 的 執 著 自 我 存 在 ， 這 樣 鮮 明 的 隔 閡 與 宗 教 的 限 界 ， 也 無 法 反 駁 嘉 琪 對 主 耶 穌 的 虔 誠 信 仰 。

那 日 又 驚 覺 眾 人 中 我 最 茫 然 。 斷 言 生 命 無 意 義 時 ， 嘩 聲 聳 起 ， 我 也 反 問 ： 「 那 你 們 追 求 的 又 是 什 麼 ？ 」 以 為 你 們 該 是 張 目 結 舌 的 一 群 ， 卻 是 一 個 個 堅 定 地 回 答 ： 「 自 由 」 、 「 真 理 」 、 「 信 仰 」 。 反 倒 是 我 一 人 噤 聲 無 言 了 ， 從 不 知 可 以 活 得 如 此 理 想 化 又 趾 高 氣 昂 的 。 你 們 都 向 著 穹 蒼 長 成 了 ， 我 卻 總 是 苦 苦 地 循 著 痕 跡 檢 視 周 遭 後 ， 才 發 現 時 不 我 予 。

我 不 甘 就 這 樣 停 擺 ， 揚 棄 我 一 切 朗 朗 乾 坤 ， 所 以 日 子 過 得 令 人 嘆 息 ， 我 也 慌 慌 的 ， 呼 吸 尚 存 在 簡 直 壓 迫 思 想 的 躍 動 ， 我 倒 寧 願 癡 狂 了 。 「 白 痴 是 靜 水 ， 瘋 子 是 激 流 」 ， 可 憐 的 是 白 痴 ， 可 惜 的 是 瘋 子 ， 更 可 悲 的 卻 是 界 於 這 兩 者 之 的 悽 惶 。

一 樣 的 歌 曲 ， 兩 種 不 同 的 心 情 來 看 ， 正 如 同 和 松 凡 看 自 然 的 異 種 情 愫 。 我 愛 夕 陽 的 柔 、 落 日 的 悲 ， 他 愛 朝 陽 的 惘 、 旭 日 的 活 ， 我 不 知 誰 更 能 觸 動 心 靈 的 那 根 弦 ， 或 許 把 人 生 一 覽 無 遺 後 ， 就 能 活 得 更 透 徹 些 。 但 我 們 仍 舊 汲 汲 營 營 於 過 不 盡 的 窄 門 中 ， 企 圖 於 戰 後 再 舔 平 頭 破 血 流 的 傷 口 。 只 是 ， 人 總 是 要 長 大 的 ， 不 是 嗎 ？

所 以 我 開 始 看 「 芭 蕾 群 英 」 這 套 漫 畫 囉 ！ 你 們 都 搖 頭 笑 說 太 晚 了 吧 ， 但 我 真 是 乍 地 明 白 當 時 嘉 琪 和 松 凡 爭 急 了 ， 拉 著 我 問 ： 「 喜 歡 嘉 斯 還 是 艾 爾 德 ？ 」 時 的 氣 急 敗 壞 了 ， 當 時 我 實 在 不 解 ， 為 何 嘉 琪 為 了 嘉 斯 與 擁 艾 派 的 松 凡 差 點 拼 了 命 ， 原 來 是 感 於 嘉 斯 的 一 種 執 著 ， 一 種 驚 心 動 魄 ， 扣 人 心 弦 的 震 憾 。 那 是 生 命 的 極 致 ， 渙 散 於 周 身 的 竦 朗 光 華 ， 欲 與 愛 一 同 仰 首 焚 燒 的 。

不 過 松 凡 說 的 也 是 ， 「 人 類 既 是 演 化 的 產 物 ， 又 是 其 過 程 的 見 證 。 」 那 生 命 究 竟 是 比 生 活 重 要 了 ？ 我 們 又 要 如 何 以 生 命 的 存 在 去 橫 穿 生 活 的 無 常 與 煩 瑣 ？ 或 者 面 對 世 事 時 ， 該 永 持 著 一 端 思 想 去 透 澈 另 一 極 端 的 真 理 吧 ！

唯 有 在 晨 曦 中 ， 我 才 能 仰 視 天 際 ， 步 伐 昂 揚 地 隨 波 逐 流 ， 同 芸芸 眾 生 不 敢 催 落 的 塵 緣 牽 絆 。 在 日 出 的 光 華 中 ， 我 想 生 命 也 許 可 以 開 始 於 現 在 … … 。 但 明 日 又 是 什 麼 太 陽 將 昇 上 我 們 的 青 天 ？

時 間 也 許 會 遺 忘 ， 但 想 起 來 的 日 子 會 更 多 ， 這 傳 奇 。

一 雙 眼 能 燃 燒 幾 許 歲 月 ？

一 顆 心 能 懺 洗 幾 許 後 悔 ？

時 鐘 的 指 針 在 沙 漏 中 呻 吟 ，

旭 日 初 升 在 夕 陽 西 下 時 幻 滅 ，

滴 答 的 鐘 聲 啊 ，

錯 誤 幻 化 為 美 麗 時 ，

願 是 梵 婀 玲 最 美 的 一 曲 ，

輕 輕 奏 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