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從夢中醒來,流了一身汗,回想夢中情節,卻只有一團黑霧襲來,今夜,是個怎樣的夜呢?
有一天,我從樓頂走下去,一直往下走,身上只隨意披了件睡袍,但夜晚的涼意卻是抵擋不住的。我感到很冷,抬頭往上看,明明是下樓,卻看到冷冷的月亮,懶散地向我投下青青的月光,突然,渾身無力,好像很睏,可是卻睡不安穩,非常不舒服。
有一天,我坐在地上,身旁坐著一個人,但他卻老是對我喵喵叫,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我也不清楚我認不認識他,但我和他保持的距離卻是熟人以內,微妙的5公分,這裡不是捷運,不是那種逼不得已才緊緊相貼的陌生零距離。在廣大的空間內,兩個人維持在5公分以內的熟人距離,稍一動,就可以觸碰到對方溫熱的肢體,感覺呢,也說不上來,而我,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有一天,我騎著腳踏車,不知怎地,我很想騎上高速公路,我知道這是一件不可能而且很可笑的事情,但仗著年少輕狂的心,我真的很願意一試,只要有機會……
有一天,我跌到一座森林,森林很濃密,黑壓壓的,很潮濕,遠方好像有動物在跳來跳去,樹葉被弄著沙沙作響,我很好奇,不顧一切的向前走去,居然不怕危險,也許我認為,繼續待在原處也不見得安全吧!所以,我就這麼膽大的向前追逐著那黑影。
它不時會發出細小但尖銳的叫聲,那聲音迴蕩在深廣的森林內,連樹葉也無法穿透,叫聲就在各個潮濕的樹幹上溜滑下來,再反彈到別棵樹上,再反彈,漸漸變成帶有透明感的微弱呻吟,它漸次地傳入我的耳中,騷動我心,我全身的每一個神經都渴望追尋那神秘聲音的來源。
然後,我跌倒,吃了滿嘴泥,吸血蛭興奮地吸附在我裸露的腳踝上,我甩不開它們,就如同那黑影甩不開我一樣,我也期待見到它。
接下來,那吸引我的聲音不見了,而我,也跟著它走了好長遠的一段路,我不敢回頭,我知道,回頭就只能看見漆黑一片的寂靜森林,但再向前走呢?我也沒有目標可吸引我向前走,重點是,我一個人根本不知道,我走的是不是前方!我是否一直都在同一個地方打轉呢?還是我真的有往前走?我真的是往「前」走嗎?
我突然開始恐懼,絕望地在森林裡大叫,從我體內發出最低沉的吼叫,像隻負傷的野獸在末路裡狂奔,叫完之後,連我自己都被我自己嚇到:原來,我也有這麼獸性的一面。
有一天,我坐在一個咖啡廳內,對面坐了個人,他側臉被陽光照著,白白的,很好看。他點了一支菸,靜靜地抽了起來,他淡淡吐出一口菸,看起來像是個涼菸。
他好像在看我,又好像根本沒在看我地低低說了一段話,但那話卻在瞬間被風吹走了,我不知道是哪兒來的風,或許,是我的思緒飄走了,連帶把他傳給我的話也一併吹到遠方。
我啜飲一口咖啡,喝進去時是熱的,吞進喉卻是涼的!我問他:「怎麼東西都跟眼睛所看到的不一樣?」說出口,我才注意到我問的方式很奇怪。可他只是微微地笑著,他笑起來時,眼睛瞇成一條彎月的小縫,堆出眼角迷人的魚尾紋。
「或許,當你不注意它時,那東西就會完整、連貫、表裡如一。」
我迷惑了!
「你在用眼睛看它時,你的心有跟你的眼睛一致嗎?心念所想會使眼睛誤判;眼睛所見會使心念誤信。」
我還想問他,但他卻起身把手上的那支菸丟了,人就離開了。
於是,我也走了。
有一天,我從廁所出來,通過幽深的長廊,黑暗從四面八方向我直撲而來,如蜘蛛網般黏膩地縛住了我的意志,眼睛睜得再大,也.看.不.見!
看不見黑暗裡的浮虛幻象,只能任由黑色的妖精輕挑地逗弄我的神經,光亮忽明忽滅,我像初生的嬰兒痛苦地要往光亮處走去。
明滅不定的光,和我斷斷續續的呼吸在遠方相互呼應。我伸手,要抓住那渺茫的希望;我放手,卻得到更多黑暗!我心想:洗乾淨後,黑又不見得只是個黑了。
然後,我想到那天我所看到的涼菸,其實它也不是涼菸,只是我看到,並感覺它是個涼菸,或者是我告訴自己:它是個涼菸。
物質的形象只有一種,但感覺卻可以分很多種。當我這麼想時,我已走出了黑暗,或者說:是黑暗離開了我。
在清澄的光亮之下,我悄悄懷念起黑暗曾帶給我的痛苦舒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