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歐書函專訪】厚實的手掌握著雕刻刀,一刀刀在原始木塊上細細雕琢,隨著時光的積累刻劃出人物臉部細膩的神韻,將雕刻家和作品間互動的剎那定格,靜得像張復古的黑白老照片,隔離了外界喧囂,彷彿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事能介入他倆之間的「感情」。「剛剛工作得太專心了,沒聽到電話響。」這是林進昌在接受訪問時,電話響了20分鐘後,接起時所說的第一句話,想見話筒另一端的他,方才是如何地專注手中的創作品,使他的五感只開啟視覺和觸覺,端坐於飄著原木氣味的工作室,心無旁騖的雕刻。
跳脫學歷 意外闖入木雕世界
「札木工坊Zhamu」老闆、木雕師傅林進昌曾就讀土木系,當時對於畢業後的未來感到徬徨。憑藉著自己從小熱愛工藝的情感,掙脫只求學歷卻無目標的人生困境,毅然決然地走進木雕創作的世界。「本來只想做到當兵前,怎知這個興趣讓我越陷越深,和我一起共度了大半人生。」林進昌笑著說,當初第一份打工,是在學習神佛像雕刻,壓根沒想過自己會把它當成一輩子的職業,但在創作的過程中,「喜歡木雕」的感覺逐漸隨著雕刻刀的每一筆刻劃而加深,最終使他加入整日與木頭為伍的行列。曾獲臺灣區木雕創作比賽優選、第三屆府城傳統民間工藝傳統木雕第一名等共11項大獎,並參加過總統府藝廊當代木雕工藝精神展等共13場展覽,也曾受苗栗縣文化局委託製作世界三大男高音卡列拉斯和多明哥的木雕像,豐富的經歷可看出林進昌和木雕之間緊密的連結。
「最近正在雕刻臺灣特有文化,像陣頭、八家將、傳統廟會、民俗技藝等,都是很好的題材。」談到刀下所刻劃的數件創作品,林進昌認為最具代表性的除了面部表情虔誠的老婦人雕像,還有一系列的「消防人員」作品。1997年他首度參與裕隆藝文季第一屆木雕金質獎比賽,賽前恰逢中油煉油廠氣爆意外,讓他想起小時候鄰居家失火時,消防人員奮不顧身闖進火場拯救受困者的義行令人動容,遂以其作為題材,更因此奪得首獎。除了生活周遭發生的事件,或上街漫步搜尋創作靈感,甚至是書中某個情節觸動了他,也會以此為題材嘗試創作。由於林進昌以「人像」做為木雕的主軸,「如果想刻某個動作卻沒有實體的參考對象時,我就會在鏡子前自己擺姿勢、做動作,然後拍下來,一面看著照片一面刻。」林進昌認為木雕最不好處理的部分是「選題材和表現形式」,他表示同個主題可能有很多人做過,「如何呈現和別人不同的風格,往往要想很久。」不過他豁達地說,「有時候乾脆什麼都不想,先做再說!」
木雕式微 注入年輕思維開拓新市場
隨著時代演進,耕耘木雕傳統工藝產業的年輕人,性質已與往昔大不同。林進昌表示,木雕產業傳統的教學方式為師徒制,對於作品雕刻的品質與細部處理要求甚高,不過市場客源較為穩定,例如製作神佛像,通常都會有買家固定採購。如今隨著開放大陸商品進口,大批價格低廉的木雕製品賣進臺灣,對本地木雕需求的市場板塊產生變化,產生供過於求的現象,老一輩的師傅們擔心年輕弟子即使學得一手好功夫,卻與大陸製品相比價格較高導致商品賣不出去,因此很少在收傳統學徒了。但近年來地方特色的經營,讓林進昌看到希望,「近年來透過木雕博物館舉辦數場體驗營,反倒吸引了不少對木雕感興趣的藝術學院學生。畢業後甚至來到三義從事木雕創作,也算是為傳統工藝產業注入了一股新血。」這些學生不循著傳統的想法與做法,採用較為新穎的創意和巧思,靠著時間積累慢慢磨練技巧,開拓木雕藝術創作的市場,另闢一片天地。林進昌認為,雖然每位客人的需求都不盡相同,但好作品只要碰到適合的客戶群,就好比良馬遇見伯樂那樣,因此不論傳統的神佛像或是新式的創作藝術品,自然會有其銷售市場。
民宿轉手讓人 意外留下DIY豐富木雕多元樣貌
「其實想學做木雕,有天份、有興趣才重要!」對於木雕產業結構的變遷,林進昌說,其實不一定要由三義本地的年輕人才能接手發揚這項工藝,就如他亦是從萬華而來的移民,因為對木雕的熱愛才來到此地築夢,「現在我們這裡的木雕什麼樣的題材都有人做,有本土化的,也有國際化的路線,隨著各地而來的新住民豐富了木雕的樣貌,這是很好的。」約10年前,林進昌所開設的札木工坊搭上政府推廣觀光的風潮,以民宿的形式經營,但過程實在太耗費時間,希望能更專注於創作的他,4年前決定將經營權轉讓他人,現在只留下手作木頭DIY教學的部分。DIY的發想,緣起民宿的地點位於山上,他擔心投宿的賓客在靜謐的夜晚時分會感到太無聊,所以開設了木雕小教室,給參加者一塊木板教他們自己動手雕刻。不過讓小朋友拿刀比較不安全,也有人因此受傷,後來便改成創意組合、彩繪木頭材料包的方式。「材料包使用的是相思樹的木頭!」山裡在颱風過後,或是修枝、整山之後,都會有很多的木枝可撿拾,林進昌夫婦就以此做木頭DIY活動,教自各地遠道而來的小朋友組裝小玩意,推廣手作木雕的樂趣。
宛如木頭原色般純樸永遠和木雕對話
曾於2008年回到本校文錙藝術中心,與三義的木雕藝術家一同參與聯展,當時林進昌帶著學生、居民和小孩一起DIY,謙虛的他答道:「我只是一個木雕師傅,比較擅長實際雕刻的刀法和技法,不太會教人啦!」他的質樸、敦厚,不以自己的獲獎無數為傲,只全神貫注於與木雕藝品之間的「對話」,在斜陽的照耀下,忙於雕刻的背影被拉得很長,靜靜地投射在三義古樸的街道上和人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