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 ：難 忘 的 笑 臉 ■ 王 美 妃

如 果 你 問 我 最 討 厭 什 麼 地 方 ， 我 可 能 會 說 臺 北 車 站 ； 若 是 問 我 為 什 麼 ， 我 會 說 ： 因 為 那 有 太 多 賣 口 香 糖 的 人 。

臺 北 車 站 分 布 著 許 多 小 販 ， 我 所 指 的 並 非 是 路 邊 攤 ， 而 是 那 些 手 上 有 幾 件 玩 具 、 幾 項 飾 品 、 幾 包 面 紙 、 幾 盒 口 香 糖 之 類 的 ， 就 能 立 即 就 地 賣 起 東 西 來 的 販 子 們 。 其 實 臺 灣 各 處 可 見 這 類 販 子 ， 似 乎 已 成 為 一 股 風 氣 ， 只 是 在 臺 北 車 站 泛 濫 得 嚴 重 。 販 子 們 可 能 是 殘 障 者 、 老 年 人 、 小 孩 子 、 甚 至 四 肢 健 全 的 年 輕 人 或 中 年 人 。 看 到 他 們 ， 我 總 會 有 很 多 感 觸 ： 厭 惡 、 悲 傷 、 煩 躁 、 無 奈 、 批 判 、 哀 戚 、 費 解 、 難 受 … … 種 種 感 覺 揉 合 成 一 股 複 雜 的 情 愫 ， 往 往 令 我 混 亂 ， 因 此 我 總 是 採 取 視 而 不 見 的 態 度 來 逃 避 他 們 ， 真 是 狼 狽 。

某 個 禮 拜 二 下 午 ， 因 為 打 工 的 關 係 ， 我 到 車 站 附 近 ， T. T. STATION前 的 公 車 站 牌 候 車 。 一 樣 的 人 群 嘈 雜 ， 車 陣 咆 哮 ， 我 退 居 牆 角 ， 靜 靜 地 觀 看 一 切 。 目 光 所 及 ， 就 有 三 個 販 子 ， 都 是 賣 口 香 糖 和 面 紙 。 其 中 一 位 特 別 吸 引 我 的 注 意 ， 他 是 位 殘 障 人 士 ， 全 身 黝 黑 而 瘦 弱 ， 癱 在 輪 椅 上 ， 細 瘦 如 枯 柴 的 手 拿 著 口 香 糖 ， 用 他 那 歪 曲 的 嘴 含 糊 的 對 往 來 的 人 群 們 推 銷 ： 「 口 香 糖 … … 口 香 糖 … … 」 。

開 始 時 ， 心 裡 想 ： 「 哼 !愈 可 憐 愈 能 撈 到 錢 吧 ？ ！ 」 自 從 兩 年 多 前 新 聞 報 導 說 有 集 團 專 門 利 用 這 些 可 憐 的 殘 障 人 士 來 圖 利 後 ， 我 只 要 看 到 這 些 販 子 或 乞 討 者 ， 就 漸 漸 會 有 這 種 想 法 ， 我 不 再 付 出 關 懷 ， 也 是 從 那 之 後 吧 ？ ！ 但 是 看 著 他 持 續 不 斷 地 伸 出 手 ， 艱 辛 地 向 人 們 推 銷 ， 而 卻 完 全 沒 人 有 所 回 應 時 ， 不 禁 感 到 生 氣 和 悲 哀 ， 你 們 全 都 瞎 了 眼 ， 聾 了 耳 嗎 ？ 為 什 麼 沒 人 停 下 腳 步 呢 ？ 到 底 有 沒 有 同 情 心 哪 ？ ！

「 那 你 自 己 憑 什 麼 怪 別 人 呢 ？ 」 是 啊 ！ 完 全 沒 權 利 啊 ！ 我 不 也 和 他 們 一 樣 冷 漠 嗎 ？ 為 什 麼 呢 ？ 兩 年 前 的 我 一 定 會 毫 不 猶 豫 地 伸 出 援 手 ， 但 是 為 什 麼 現 在 卻 連 一 步 都 踏 不 出 去 呢 ？ 不 行 ， 我 一 定 要 做 些 什 麼 ， 邁 開 半 遲 疑 半 惶 恐 的 腳 步 ， 到 他 面 前 ， 輕 輕 放 下 二 個 銅 板 在 他 盒 子 裡 。 本 想 就 這 麼 離 開 ， 但 他 卻 已 向 我 遞 出 了 口 香 糖 ， 並 聽 見 了 「 謝 謝 ！ 」 ， 雖 然 發 音 有 點 怪 ， 卻 是 謝 謝 沒 錯 。 我 驚 訝 地 抬 起 頭 （ 之 前 根 本 不 敢 正 眼 看 他 ） ， 看 見 他 正 對 我 展 露 笑 容 ， 雖 然 是 張 有 點 扭 曲 的 臉 ， 但 那 是 我 見 過 最 燦 爛 ， 最 迷 人 的 笑 容 … … 我 忍 不 住 羞 愧 地 逃 開 ， 難 過 得 掉 下 淚 來 ， 我 怎 麼 會 變 成 現 在 這 樣 的 冷 漠 呢 ？ 眼 淚 止 不 住 地 落 下 ， 我 想 ， 我 永 遠 也 無 法 忘 記 他 的 謝 謝 和 笑 臉 吧 ！

第二名 ：放 開 ■ 鐘 淑 卿

大 志 和 小 雨 為 了 一 塊 橡 皮 擦 吵 得 不 可 開 交 。

粗 線 條 的 大 志 舉 手 投 足 間 常 不 小 心 拍 碰 到 別 人 的 身 體 ， 其 他 人 倒 還 好 ， 小 雨 偏 是 他 的 死 對 頭 ， 一 個 不 小 心 用 手 部 撞 了 她 的 臂 膀 ， 小 雨 幾 乎 是 反 射 動 作 地 拿 起 大 志 的 橡 皮 擦 往 垃 圾 桶 方 向 扔 。 大 志 不 甘 示 弱 ， 有 樣 學 樣 也 拿 起 小 雨 的 橡 皮 擦 往 外 丟 。

於 是 兩 個 人 嘔 上 氣 ， 愈 是 看 對 方 不 順 眼 。

小 雨 說 ： 「 他 打 我 一 下 ， 我 也 要 打 回 來 。 」 大 志 辯 解 ： 「 我 不 是 故 意 的 。 」 氣 急 臉 漲 的 小 雨 ： 「 你 就 是 故 意 的 ， 每 次 都 是 故 意 的 ！ 」 我 見 情 勢 混 亂 ， 支 開 大 志 ， 先 讓 小 雨 發 洩 情 緒 再 說 。

「 老 師 ！ 我 一 定 要 報 復 。 他 打 我 ， 我 就 一 定 要 打 他 才 甘 心 ， 就 算 死 了 也 無 所 謂 。 」 哇 ！ 好 大 的 怨 氣 ， 其 實 原 本 祇 是 一 樁 無 心 之 過 而 已 。

然 而 不 管 我 如 何 為 大 志 「 開 脫 罪 名 」 ， 費 盡 心 力 解 釋 他 的 無 心 之 過 ， 小 雨 總 認 為 我 不 處 罰 大 志 就 是 不 公 平 ， 最 後 ， 乾 脆 放 棄 努 力 ， 只 讓 大 志 來 道 一 個 「 不 被 接 受 」 的 歉 。

事 實 證 明 ， 我 根 本 是 白 忙 一 場 。

中 午 ， 兩 個 小 蘿 蔔 頭 竟 然 彼 此 中 意 對 方 飯 盒 裡 的 菜 色 ， 交 換 之 後 津 津 有 味 地 討 論 著 。 渾 然 忘 卻 早 上 所 發 生 不 愉 快 的 事 件 。 原 來 ， 整 個 事 件 中 我 才 是 最 無 辜 。

看 著 他 們 單 純 的 笑 容 ， 單 純 的 喜 怒 愛 欲 ， 我 突 然 想 起 自 己 為 化 解 「 紛 爭 」 而 對 小 雨 說 了 些 關 於 諒 解 與 寬 懷 的 話 題 。 怨 恨 別 人 同 時 也 傷 害 了 自 己 ， 兩 敗 俱 傷 對 誰 都 沒 有 好 處 。

這 小 娘 子 雖 不 接 受 「 勸 導 」 ， 卻 輕 易 做 到 了 。 反 倒 是 我 曾 因 朋 友 的 欺 詐 耿 耿 於 懷 ， 至 今 不 能 諒 解 他 的 作 為 。 產 生 怨 懟 的 同 時 也 箝 制 了 自 己 生 命 情 懷 的 提 昇 。

橡 皮 擦 事 件 落 幕 。 我 成 了 被 教 育 者 。

也 是 最 大 的 受 惠 者 。

第三名 ： 老 人 的 快 樂 ■ 陳 逸 如

經 過 臺 北 車 站 的 時 候 ， 路 上 常 有 向 人 兜 售 的 老 人 。 捧 著 一 塑 膠 袋 玉 蘭 花 的 、 端 著 一 盒 口 香 糖 的 、 甚 至 於 挾 著 一 大 束 新 鮮 薄 綠 的 細 葉 片 折 蟋 蟀 的 ， 各 式 各 樣 小 型 的 生 意 伴 著 背 已 微 駝 的 老 人 ， 為 了 某 種 理 由 而 不 斷 交 易 下 去 。

那 一 天 等 紅 綠 燈 的 時 候 ， 看 見 那 個 賣 山 楂 果 和 口 香 糖 的 阿 婆 。 跟 前 依 舊 是 一 只 填 滿 貨 品 的 小 籃 子 ， 但 引 人 注 意 的 是 ， 那 天 阿 婆 腳 上 著 了 一 雙 新 「 喬 登 十 三 代 NIKE」 名 牌 鞋 ， 紅 白 色 塊 ， 摩 登 十 足 。 阿 婆 翻 來 覆 去 的 拆 繫 鞋 帶 ， 儼 然 是 種 興 奮 的 穿 新 鞋 的 心 情 。 那 一 刻 ， 我 把 阿 婆 歸 檔 為 「 快 樂 交 易 」 那 一 類 的 老 人 。 穿 著 心 愛 的 鞋 做 小 本 生 意 ， 不 管 鞋 是 人 送 的 也 好 ， 是 阿 婆 自 個 兒 賺 得 的 也 罷 ， 那 一 刻 阿 婆 擁 有 了 確 切 的 快 樂 ， 賣 完 貨 也 應 該 可 以 開 心 入 睡 了 吧 ！

可 惜 的 是 ， 那 能 每 一 位 老 人 都 能 開 開 心 心 拿 出 他 們 生 命 僅 存 的 籌 碼 ， 換 得 他 們 所 冀 求 的 快 樂 ？ 回 鄉 探 望 一 位 在 養 老 院 的 老 人 ， 日 落 時 分 ， 養 老 院 的 長 廊 上 排 排 坐 著 寂 寥 的 老 人 們 ， 沒 有 交 談 ， 無 邊 的 空 洞 的 靜 ， 彷 彿 還 可 以 聽 見 時 間 吸 吮 他 們 生 命 的 聲 音 。 找 到 要 找 的 老 人 ， 老 人 極 其 誇 張 地 嚷 著 認 不 出 你 來 了 ， 然 而 可 以 看 出 來 他 仍 是 帶 著 興 奮 的 口 吻 的 ； 隨 後 他 附 耳 悄 聲 托 我 們 買 一 條 「 新 樂 園 」 香 菸 ， 說 他 們 （ 指 看 護 人 員 ） 不 給 抽 很 久 了 ， 還 說 了 一 大 堆 他 大 概 複 習 很 多 次 的 過 去 的 瑣 事 。 那 時 環 顧 這 些 所 謂 狀 況 百 出 的 老 人 ， 他 們 常 不 定 期 的 摔 傷 、 弄 翻 碗 碟 、 屎 尿 不 能 控 制 等 ， 到 底 有 多 少 成 份 只 是 他 們 為 了 引 起 關 注 而 擲 出 的 籌 碼 ？ 所 有 浪 擲 的 籌 碼 ， 是 否 只 是 探 求 一 個 關 切 的 眼 神 、 殷 殷 的 詢 問 ？

「 新 樂 園 」 買 來 了 ， 博 得 其 它 老 人 欣 羨 的 眼 光 。 然 而 在 往 後 的 日 子 裡 ， 我 們 是 否 騰 出 了 足 夠 的 空 間 ， 讓 老 人 找 到 屬 於 他 們 的 快 樂 的 源 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