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苑副刊 2001-10-15

第17屆五虎崗文學獎小說組首獎

煙抽盡了,再燃一支。唱片播完,再放一次。只要動動指頭,事情就能繼續。口中吐出的煙和空氣中的塵,靜靜的飄出一種融合,彷彿琴鍵上沒有規律的音符,殘破的表達很多事。天暗了,房間也暗了,四周的影像變成若有若無的黑白片。每樣東西似乎都在等待的看看有什麼會動。阿J喝下最後一口礦泉水……

(1)

阿J睜開眼時,其實嚴格說起來是將眼睛瞇開。沈重的眼皮僵硬到使人無法推測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頭還昏昏的,是酒精的殘留效果嗎?阿J心想。習慣性地看電視看到很晚,三更半夜肚子餓了,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泡麵、餅乾、汽水,一些沒有營養卻總是不可或缺垃圾能量。不知為什麼,這回多選了啤酒,大概是路上的風感覺上需要一點酒的搭配,搭配這個夜。

勉勉強強把這些事在腦子裡組合起來,當作對昨日的一篇結語,昨夜沒神智的睡去,下意識地不讓記憶不了了之。其實,想不起來有時候未必是件壞事,只是人們卻連記憶本身都放不下。

阿J的頭還是一陣陣的微痛,睡意若有似無像是半夜裡在耳旁嗡嗡響的蚊子。弄不清楚到底要睡還是要醒。

醒了,是繼續一場生活、一場人生;而睡了,純粹是繼續睡。兩者都是一種繼續,那麼兩者之間是存在著什麼關聯?兩者似乎是可融為一體的吧!睡是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人生的一部分,繼續睡下去和醒來的人生是一個相同的事件。

然而明明兩種選擇是兩回事!要睡或要醒的決定一定不會發生同樣的事!阿J覺得頭又痛了。

此時阿J翻過身,如化石堅硬的眼皮又多撐開了些。阿J已經看見太陽光從窗外微微照進來,是一道夕陽的光,很柔和。

阿J卻不喜歡。他雖然覺得那種光是世間一股絕對的唯美,但是不知從何時開始,這樣的光芒令他生出一種想逃避的念頭。不曉得要逃離什麼,也許逃離什麼都好。

風鈴聲響起了。就掛在窗戶旁前天才買的風鈴。傍晚的風鈴聲似乎格外不同,說不出是那裡不同,是因為頭疼、因為情緒、還是因為那道光。

打開收音機,把音量轉大掩蓋了鈴聲霸佔房間的局面。阿J已經起身,他不能再讓那股複雜的莫名心緒持續地像細菌般爬滿身上的細胞。收音機中清新的聲音來自一位人如其聲女歌手,阿J直覺地相信他一定會愛上這樣子的人。

一場熱水澡和一瓶放了不知放了幾天的礦泉水讓阿J將身體內外清洗了一遍,點了一支煙,便陷入毫無意義的停頓。

那道光就斜斜照在房間的地板上。光束的範圍裡看得見灰煙在飄,阿J的靈魂似乎也在飄。

煙抽盡了,再燃一支。唱片播完,再放一次。只要動動指頭,事情就能繼續。口中吐出的煙和空氣中的塵,靜靜的飄出一種融合,彷彿琴鍵上沒有規律的音符,殘破的表達很多事。

天暗了,房間也暗了,四周的影像變成若有若無的黑白片。每樣東西似乎都在等待的看看有什麼會動。阿J喝下最後一口礦泉水。

電話聲響了,話筒傳來一個如同石頭激水花般的聲音。「你大概剛睡醒沒多久吧!該吃飯了,出來,在樓下等你。」阿J無法知道這種篤定的猜測出自己的作息時間是否算一種瞭解。

(2)

車子開在一條車輛不多的長路,天上還留幾抹夕日的殘跡,像是打翻的顏料潑在黑了一大半的天空裡。

「這條路能到達有食物的地方嗎?」J開口問。

「有,不過還有點距離。」

「為什麼不找近點的地方?」

「想要你多陪我。」

「那有許多其它的方式。」

「我喜歡這一種。」

夜吞了最後的霞影,路長得彷彿直達黑夜的盡頭。

一個J從未到過的地方,周遭的事物透露一股老舊的氣味。老舊的船,老舊的房屋。這是一個幾乎廢棄的碼頭,每艘船傷痕累累的被綁在岸邊隨輕微的浪起伏搖動。一種很特殊的搖動,好像有些話欲吐還休,是誰要說話?

在一家和碼頭同樣老舊的海鮮店坐下,叫了兩碗海鮮拉麵,J對這樣的店裡居然會出現像拉麵這樣的食物感到十分訝異,但飢餓的胃和麵中的香味讓嘴巴只剩下一個用途。

「為什麼到這裡吃拉麵?」一大碗已下肚的J終於問了。

「因為這裡的拉麵特別香。」

「只是這樣?」

「還有能聽到海的聲音。」

的確!J仔細一聽果然有一陣陣的潮起潮落。而且這地方十分安靜,安靜的讓一切聲音也平靜下來,如同初生嬰兒的哭,誰也不覺得那有構成吵鬧的條件。

潮聲和岸邊船隻的搖動彷彿在醞釀著某種節奏或韻律,使人的呼吸在不覺中經歷故事般的迴輪。

「要喝點酒嗎?」J問。

「不了,要開車。」她望了望外頭,「去走走吧!吃飽了該消化消化。」

要消化的東西通常不只有食物。

坐在靠近海邊的椅子上,椅子的上方有破了幾個小洞的簷,面對著晚上的海,彷彿整個世界都在眼前。

「妳喜歡這裡?」J問。

「嗯!」她淡淡的應著。

「怎麼知道這地方?」J又問。

「小筠帶我來的。」

「以前沒聽妳提過。」J說著,眼中有了一抹嘆息。

「你喜歡這嗎?」她突然問道。「我覺得這裡和你很像。」

阿J沈默半晌。「我倒覺得是和你像。」接著說。

「也許和我們都很像,也許我們倆本來就像,所以我們倆現在在這兒。」

這種宿命式的邏輯思考總是毫無道理又無懈可擊。阿J用手輕輕摸著膝上的長髮;像夜一樣黑,一樣長。

風和浪的聲音像是愁夜裡的笛,把情感烘得無聲無形,忘記的事和想起的事若有若無地像一場融雪,是一瞬又是永恆。

雨來了。這種雨和海浪竟也有如同一節奏,是那種讓情人在散步時會浪漫的那種雨。她則彷彿沒看見這場雨,靜靜地臥在J的腿上,望著夜晚、望著海、望著世界。

世上好像沒有其他事物了,除了以前所僅存的所見。那片黑,吞了一切,J和她彷彿也被吞了下去,此時的J便有這種感覺。

時間仍然滴滴流去,然而那是無意義的,如果人心內的時間已經停止。眼睜睜看光陰的行走,是否也算得上觀望一種藝術,反正也從沒有任何可靠證據能絕對證實人們所做的任何事是不是在浪費時間。這些都是在定義上和觀念上的問題吧!就像你如何去定義一片雨景、一個冬天、和惆悵。

J已忍不住地摟起了那頭長髮、那片長夜。她的臉朝上,兩隻眼睛看著J,J也看她。

她在J眼底找到了什麼?J又再找什麼?風吹了幾絲雨在他們臉上,夜風也來了。(未完待續)

NO.479 | 更新時間:2010-09-27 | 點閱:1113 | 下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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