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坐 在 底 下 ， 面 無 特 定 表 情 ， 盡 情 寫 著 。

「 江 郎 才 盡 的 意 思 是 ： 生 活 盡 了 ， 才 也 盡 了 。 若 想 做 狹 義 的 詩 人 ， 必 須 先 做 個 廣 義 的 詩 人 ， 滋 潤 生 活 這 片 土 壤 ， 像 周 夢 蝶 苦 行 僧 般 的 生 活 ， 真 正 用 生 活 去 寫 詩 ， 將 一 切 污 染 摒 除 在 外 。 」

以 前 寫 會 議 記 錄 時 ， 總 在 演 講 一 開 始 就 緊 追 不 捨 ， 一 字 一 句 都 不 放 過 ， 所 以 寫 一 點 又 漏 一 點 ， 最 後 發 現 寫 的 都 不 是 重 點 。 現 在 我 知 道 ， 通 常 他 們 會 先 說 個 概 括 的 理 念 ， 旁 徵 博 引 以 暖 場 ， 然 後 循 序 遁 入 主 題 ， 所 以 我 要 能 及 時 融 思 意 旨 ， 再 吐 出 自 己 的 文 字 。

「 美 感 的 訓 練 就 像 一 條 感 性 的 河 流 ， 時 而 能 激 起 浪 花 ， 此 浪 花 即 為 靈 感 ， 寫 成 詩 ， 詩 即 為 生 命 之 書 。 以 下 分 幾 個 類 別 ， 探 討 五 四 以 來 詩 人 如 何 看 待 生 活 。 」

看 ， 重 點 來 囉 ！ 當 然 ， 實 際 的 內 容 不 只 這 些 ， 但 我 喜 歡 用 自 己 的 理 解 ， 重 新 詮 釋 成 自 己 的 風 格 。

「 二 O年 代 寫 詩 用 白 話 文 ， 層 次 放 在 語 言 改 革 上 ， 寫 個 人 的 少 ， 寫 社 會 的 多 ， 目 的 在 喚 起 民 眾 對 憂 患 中 國 的 關 心 。 繼 而 詩 社 發 展 蓬 勃 ， 有 人 試 著 在 白 話 的 基 礎 上 ， 建 立 詩 的 格 律 ， 例 如 聞 一 多 者 ； 此 時 詩 篇 的 內 容 表 現 生 活 本 質 ， 詩 人 有 了 定 位 ， 是 生 活 的 歌 詠 者 。 」

聞 一 多 我 知 道 他 ， 范 老 師 以 前 教 文 學 概 論 時 ， 曾 經 討 論 他 的 詩 ， 而 且 她 要 求 我 們 把 五 四 以 來 詩 的 發 展 、 相 關 人 名 、 社 名 都 熟 記 ， 沒 想 到 派 上 用 場 了 ， 備 感 親 切 。

「 抗 戰 開 始 ， 人 們 經 常 跑 警 報 ， 詩 人 在 微 暗 的 燈 光 中 寫 詩 ， 痛 快 淋 漓 成 為 文 字 抗 戰 者 。 一 九 四 O年 以 後 ， 左 翼 思 潮 引 進 ， 價 值 觀 普 遍 認 為 ， 精 采 的 文 字 須 具 有 思 想 ， 歌 頌 階 級 文 學 。 其 實 文 人 為 國 、 為 土 、 為 民 平 鳴 ， 並 無 不 該 ， 謂 為 廣 義 左 派 ， 但 『 領 導 出 思 想 ， 作 家 出 技 巧 ， 群 眾 出 生 活 』 只 把 文 學 看 成 是 工 具 。 作 家 此 時 以 革 命 態 度 看 待 生 活 。

「 抗 戰 之 後 ， 各 式 西 方 思 潮 廣 泛 實 驗 在 不 同 的 藝 術 領 域 。 此 時 詩 人 向 內 走 ， 做 自 我 靜 觀 ， 有 水 仙 花 精 神 之 稱 ， 充 滿 哲 學 焦 慮 ， 即 披 著 詩 裝 的 哲 學 家 。 走 向 西 方 後 ， 回 歸 自 我 。

這 部 份 跟 得 很 累 ， 不 停 把 文 字 排 列 組 合 ， 都 沒 有 喘 息 機 會 ， 不 過 心 情 倒 是 很 亢 奮 ， 因 為 許 多 人 名 我 不 僅 聽 過 ， 而 且 讀 過 作 品 ， 像 是 白 先 勇 、 王 文 興 等 人 ； 陳 老 師 教 我 們 的 現 代 文 學 ， 就 是 從 白 先 勇 他 們 那 時 代 切 入 的 。

「 七 O年 代 的 鄉 土 文 學 論 戰 ， 各 位 別 小 看 新 詩 的 地 位 和 作 用 ， 詩 就 像 風 向 機 一 樣， 每 每 引 領 流 變 。 重 視 鄉 土 原 是 美 意 ， 然 因 工 農 兵 等 意 識 變 遷 ， 曾 受 打 壓 。 詩 人 此 時 是 勞 苦 大 眾 的 代 言 人 。 」

「 後 現 代 主 義 開 始 ， 都 市 文 學 、 女 性 文 學 、 同 性 戀 等 受 壓 抑 的 議 題 翻 騰 輩 出 ， 詩 人 生 活 受 電 子 媒 體 影 響 ， 易 使 人 格 模 糊 化 ， 好 壞 難 分 ， 慌 亂 不 知 所 措 。 」

後 來 我 有 點 聽 不 懂 ， 因 為 跟 同 學 講 了 下 話 。 只 知 道 鄉 土 文 學 是 成 功 的 ， 而 且 影 響 很 深 。 「 翻 騰 」 兩 個 字 是 我 想 出 來 的 ， 好 有 動 感 ， 我 也 想 下 去 攪 和 攪 和 ， 真 好 玩 。

「 多 閱 讀 與 五 大 文 類 有 關 的 辭 典 ， 有 助 於 建 立 宏 觀 思 想 ， 豐 富 生 活 的 感 受 力 ； 有 了 萬 卷 書 的 胸 懷 ， 再 去 行 萬 里 路 ， 任 何 事 就 都 會 發 生 意 義 。

「 古 典 詩 也 必 須 要 懂 。

「 至 於 如 何 寫 詩 ？ 可 以 參 考 一 些 書 籍 。 蕭 蕭 本 身 是 教 員 ， 懂 得 年 輕 學 生 的 需 求 ， 著 有 許 多 相 關 的 書 ， 並 與 張 默 合 編 有 新 詩 三 百 首 ； 白 靈 談 理 論 的 書 中 ， 舉 很 多 實 例 練 習 ， 以 科 學 方 法 治 文 學 ； 向 明 的 書 可 讀 ， 然 後 再 讀 楊 牧 的 一 首 詩 的 誕 生 。 」

這 些 入 門 的 方 法 和 書 籍 ， 都 要 花 時 間 下 工 夫 才 有 效 果 ， 當 我 們 各 自 離 開 講 堂 ， 將 有 多 少 人 牢 記 並 實 踐 ？ 唉 呀 ， 老 花 眼 鏡 摘 下 來 ， 演 講 大 概 快 結 束 了 ， 等 一 下 會 不 會 讓 同 學 問 問 題 ？ 我 對 詩 是 沒 有 特 別 的 興 趣 啦 ， 但 我 若 不 快 想 出 一 個 問 題 ， 待 會 如 果 沒 有 人 舉 手 發 問 ， 人 家 會 不 會 覺 得 我 們 淡 江 中 文 系 的 學 生 怎 樣 怎 樣 … …

「 任 何 人 都 可 以 是 詩 人 ， 先 做 一 個 抽 屜 作 家 ， 過 自 己 的 生 活 ， 寫 自 己 的 詩 ， 重 視 自 己 的 感 受 。 」

有 耶 ！ 我 把 自 己 寫 的 東 西 放 在 一 個 書 夾 裡 ， 貼 上 標 籤 ， 躺 進 抽 屜 ， 名 曰 「 廢 稿 」 ； 有 的 寫 到 一 半 沒 靈 感 ， 來 日 待 續 ， 有 的 是 全 篇 ， 但 待 修 。

「 先 建 立 詩 的 生 活 ， 再 寫 生 活 的 詩 。 」

「 啪 啪 啪 … … 」 演 講 到 此 結 束 。 呼 ！ 好 險 ， 不 用 提 問 題 。 下 面 還 有 一 場 演 講 ， 雖 然 種 種 ， 但 我 只 想 回 家 ， 振 筆 疾 書 ， 再 添 一 廢 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