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 者 蔡 欣 齡 專 訪 】 何 金 蘭 教 授 在 臺 大 拿 到 國 家 文 學 博 士 之 後 ， 於 民 國 66年 來 本 校 任 教 ， 68年 又 赴 法 國 研 究 文 學 社 會 學 和 文 學 理 論 ， 取 得 巴 黎 第 七 大 學 文 學 博 士 ， 而 且 有 豐 富 的 旅 行 經 驗 ， 與 她 聊 天 或 上 她 的 課 就 像 入 了 寶 山 ， 怎 麼 也 挖 不 完 ， 然 而 無 論 是 中 文 系 或 法 文 系 的 學 生 都 很 疑 惑 ， 正 值 中 年 的 老 師 為 什 麼 有 滿 頭 白 髮 ？

「 上 次 參 加 女 性 書 寫 國 際 學 術 研 討 會 的 論 文 發 表 者 都 問 我 ， 如 何 讓 頭 髮 白 得 那 麼 均 勻 漂 亮 ， 我 說 ， 如 果 你 知 道 原 因 ， 大 概 就 不 會 這 樣 想 了 。 」 越 南 華 僑 的 何 金 蘭 ， 來 臺 求 學 期 間 ， 家 鄉 陷 入 更 激 烈 的 戰 火 ， 民 國 64年 越 南 淪 陷 ， 她 日 夜 焦 盼 又 連 絡 不 易 ， 花 了 好 幾 年 的 奔 走 ， 原 本 可 以 把 全 家 都 接 出 來 ， 然 而 她 最 敬 愛 的 父 親 竟 在 登 機 前 一 天 突 然 去 世 ， 弟 妹 還 不 敢 馬 上 告 訴 她 。 有 一 天 她 在 整 理 東 西 時 ， 發 現 一 張 死 亡 證 明 書 ， 上 面 赫 然 印 著 父 親 的 名 字 。 「 我 問 他 們 怎 麼 回 事 ， 他 們 忍 了 這 許 多 天 ， 全 都 哇 的 哭 起 來 。 」

一 句 句 「 老 天 為 什 麼 要 跟 我 開 玩 笑 」 的 哀 慟 ， 讓 何 教 授 的 頭 髮 速 迅 變 白 ， 當 時 幾 乎 寫 不 下 博 士 論 文 。 葉 慶 炳 老 師 對 她 說 ： 「 你 如 果 真 的 孝 順 ， 就 把 學 位 完 成 ！ 」 她 於 是 斂 起 悲 傷 ， 勇 敢 面 對 困 境 。 「 每 每 想 起 戰 爭 的 一 切 ， 我 就 淚 流 不 止 ， 難 過 得 寫 不 下 任 何 東 西 ， 到 了 這 幾 年 ， 我 才 能 不 流 淚 地 向 別 人 提 起 這 些 過 往 。 」 一 陣 激 動 的 描 述 之 後 ， 何 金 蘭 教 授 拿 出 面 紙 掩 著 鼻 子 說 。

被 「 戰 火 紋 身 」 （ 尹 玲 自 己 的 詩 句 ） 的 詩 人 何 金 蘭 （ 原 名 何 尹 玲 ） ， 她 除 了 用 生 命 的 血 淚 來 創 作 之 外 ， 還 有 四 處 單 獨 旅 行 的 心 得 。 何 金 蘭 從 小 就 喜 歡 到 不 同 的 地 方 去 遊 歷 ， 每 次 旅 行 前 都 會 準 備 功 課 ， 先 從 書 上 詳 細 認 識 當 地 文 化 ， 並 且 學 習 簡 單 的 語 彙 。 她 說 ： 「 旅 行 最 大 的 收 獲 是 認 識 不 同 的 文 化 ， 接 近 不 同 的 人 群 是 旅 行 的 樂 趣 ， 而 走 路 、 坐 公 車 、 搭 地 鐵 更 容 易 體 會 當 地 的 風 土 人 情 。 」

旅 行 回 來 ， 她 必 定 扛 著 幾 十 公 斤 的 書 ， 喜 愛 閱 讀 的 習 慣 一 直 持 續 著 ， 目 前 家 裡 的 藏 書 量 若 加 上 任 教 於 臺 大 的 先 生 ， 多 得 連 自 己 也 數 不 清 ， 十 個 大 書 櫃 已 經 容 納 不 下 ， 椅 子 上 、 床 上 都 放 滿 了 各 種 語 言 、 不 同 領 域 的 書 ， 包 括 文 學 、 哲 學 、 藝 術 、 評 論 、 飲 食 等 ， 「 到 了 退 休 的 時 候 ， 還 有 好 多 書 等 著 我 看 呢 ！ 」 這 就 是 她 一 向 的 堅 持 和 努 力 ， 而 她 紮 實 的 學 問 ， 其 實 從 小 就 開 始 奠 基 。

小 時 候 任 何 有 文 字 記 載 的 紙 片 都 難 逃 她 的 眼 睛 ， 「 前 年 親 戚 告 訴 我 ， 我 一 歲 多 時 就 跟 父 親 搶 報 紙 看 ！ 」 她 喜 歡 聽 家 裡 的 工 人 講 包 青 天 、 武 松 打 虎 、 七 俠 五 義 等 故 事 ， 而 且 特 別 愛 看 水 滸 傳 。 「 就 是 那 種 正 直 、 俠 義 的 氣 概 吸 引 著 我 。 」 她 握 起 掌 心 說 。

她 在 〈 讀 看 不 見 的 明 天 ─ ─ 重 構 另 類 六 0年 代 〉 詩 裡 寫 到 ： 「 我 們 讀 水 滸 讀 紅 樓 � 讀 三 0年 代 今 生 不 能 見 面 的 作 家 � 讀 金 庸 射 鵰 後 再 度 笑 傲 江 湖 � 讀 臺 灣 詩 人 晦 澀 或 不 晦 澀 � 雕 琢 或 無 痕 的 詩 」 ， 引 述 從 小 接 觸 文 學 的 歷 程 ， 直 至 後 來 才 「 讀 眾 家 炮 彈 炸 開 以 後 的 種 種 訊 息 」 。

從 何 金 蘭 求 學 的 態 度 來 看 ， 後 來 決 定 奔 赴 另 一 個 心 靈 原 鄉 ─ ─ 法 國 ， 其 實 並 不 令 人 意 外 。 中 學 時 ， 她 在 越 南 的 中 法 中 學 接 受 法 國 教 育 ， 從 校 長 那 裡 聽 聞 法 國 的 種 種 ， 高 中 時 代 開 始 即 翻 譯 法 國 文 學 作 品 ， 卻 不 曾 親 眼 見 過 真 實 的 法 國 ， 「 我 想 知 道 我 所 學 的 是 不 是 真 的 ！ 」 去 到 那 裡 ， 果 然 看 見 更 寬 廣 的 天 地 ， 「 外 面 的 世 界 很 大 ， 必 須 學 習 的 各 種 學 問 非 常 多 。 」 至 今 她 仍 保 有 這 種 求 新 的 態 度 和 決 心 。

何 金 蘭 用 「 發 生 論 結 構 主 義 」 的 方 法 ， 逐 字 逐 句 分 析 古 典 文 學 東 坡 詞 以 及 現 代 詩 ， 這 種 細 膩 的 分 析 方 法 ， 在 華 文 世 界 是 第 一 次 出 現 ， 目 前 已 分 析 過 洛 夫 、 向 明 、 林 泠 等 人 ， 預 計 今 年 或 明 年 將 結 集 出 書 。

一 雙 桀 驁 不 馴 的 明 眸 ， 一 頭 水 亮 的 長 髮 ， 一 身 充 滿 自 信 的 玲 瓏 曲 線 ， 這 是 何 金 蘭 大 學 時 代 的 模 樣 。 「 我 很 喜 歡 電 影 、 繪 畫 、 戲 劇 等 各 藝 術 ， 尤 其 是 攝 影 一 項 ， 我 女 兒 也 跟 我 一 樣 ， 都 喜 歡 拍 照 和 被 拍 ！ 」 談 起 七 歲 的 女 兒 ， 何 教 授 秀 氣 的 臉 龐 流 露 出 天 真 的 神 情 ， 學 起 女 兒 唱 法 文 歌 的 模 樣 ， 興 奮 地 紅 著 臉 ， 描 述 一 件 件 令 她 感 動 和 驕 傲 的 事 。

訪 談 中 ， 何 金 蘭 教 授 不 斷 提 醒 同 學 ， 求 學 要 自 動 自 發 。 「 許 多 人 都 很 好 奇 ， 為 什 麼 我 已 經 取 得 國 家 文 學 博 士 了 ， 還 要 去 法 國 求 學 問 ？ 答 案 其 實 很 簡 單 ， 因 為 我 想 認 識 、 想 知 道 ， 如 此 而 已 。 」 她 很 反 對 有 些 人 只 為 了 「 上 大 學 」 而 讀 書 ， 這 樣 「 耗 著 玩 」 ， 不 如 去 做 你 有 興 趣 的 事 。 她 鼓 勵 同 學 們 多 去 嚐 試 ， 向 自 己 有 興 趣 的 事 情 下 戰 書 ！